谢与岁略沉吟,点头答应。
“既如此,沈大人可会骑马?”颜清撕掉嘴上沾着的胡子,眸中几分狡黠。
谢与岁失笑:“会的。”
“那我们纵马去?能缩短一半时日左右,只是分外幸苦些。”颜清目光落到他医书上,“你带了多少?”
“约莫五本加上在下的医箱,应当是不重的,马上轻装可行。”谢与岁合上书,放入行囊中。
“错了,应该是‘下官’。”颜清纠正,“这些给我吧,你背着我的,前面就是京郊,让他们备马。”
两人交换行囊后下马车,谢与岁先行一步,颜清跟在他身后。
“在下方石晨,乃京郊禁卫军统领,特率二百将士在此迎接二位大人。”一个身量八尺,头圆脸方的将领翻身下马,朝二人一拜。
在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二百军士。
颜清给谢与岁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见过方统领,马车速度过缓,下官与医官决定骑马去,各位可有意见?”
方统领应下,吩咐人下去准备,很快有人牵着两匹马上来。
一匹黑骊,一匹银骏,皆是毛色水亮的千里良驹。
“沈大人,你先请。”颜清伸手礼让。
谢与岁瞧他这样,不由好笑,情绪不显,翻身上那匹黑骊,颜清不拘,选了那匹银骏。
二人准备好后,即刻纵马赶路。
凛冽寒风如千万把刀迎面而来,颜清冻得双颊通红,嘴角却扬起多日以来,最为真挚的弧度。
纵马驰骋,不惧寒风,她的耳发任风卷曲,衣袍猎猎作响,正如边疆城楼上那面恣意飘扬的军旗,飒爽自由。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莫不如是。
纵马路途遥远,面前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看不见来路,埋葬身后过去。
可无论如何,她总会在寻回自由的过程中,拼尽全力面对所有的一切。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日夜兼程不下五日,他们一行人找到驿站休息,因人数过多驿站房间有限,分步而行,二十人为一组,慢慢赶来。
可驿站总有行人,多余士兵便会在外安营扎寨。
不忍过多士兵天寒地冻在外安营扎寨,颜清与谢与岁便选择一间房,让出一间房,正好住下。
男女多有不便,所幸驿站床榻算大,而颜清纤弱,因而两人躺下也余下一拳之空。
“颜姑娘,不如在下还是睡地上吧。”
颜清正要吹熄蜡烛,闻声回头,便见谢与岁掀开被子正要下床。
昏暗烛火荡漾,薄薄的亵衣因他手臂扬起,衣襟绽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及小片雪白的肌肤。
颜清眸中晃然,回神上前,手按在他肩膀上:“不行,大冬天睡在地上会感冒,你刚刚才好。”
她捏着谢与岁肩膀的手收紧,微凉温度透过指尖传递,遇上他温热的身体,好似飞雪飘扬在暖阳下,融化于晶莹美好的悸动间。
谢与岁轻颤了瞬,往后倾身,柔韧有力的肌肉在她指尖下动着,强劲温暖的触感令叫人心间怦然。
谢与岁侧身不语,垂着头,留给颜清挺拔的鼻尖、纤长的鸦羽。
烛光摇曳,暧昧不明,他身上浅浅的药香弥散在颜清鼻尖,令她模糊间想到‘灯下美人’,遐想无限。
“颜姑娘。”谢与岁的声音不若以往清洌,反倒似浸了酒,入耳迷醉。
颜清手下轻颤,心旌落了叶,浮漾起柔柔涟漪。
“不…抱歉,你不能睡地下。”颜清手垂下,指尖发烫。
谢与岁抬眸望向她,眸中波光潋滟,缱绻生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感觉出她拘束起来。
“我还是睡地上吧,没事的。”
“不行。”她抬眼,颇有些羞恼,膝盖抵在床沿,纤细的身躯拦住他,“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们各睡各的就好,我不会…乱睡的。”
谢与岁极快地撇开眼睛,无奈往里缩缩,发尖一抖。
熄了灯,黑暗笼罩住房间,窗外风声呼呼,安静如潮水般在房间蔓延开。
谢与岁随颜清意思躺在里边,此刻,他枕在床上,呼吸放缓,耳边传来颜清轻轻的脚步声。
眼睛适应黑暗,他见到那个纤细的影子停在床前,站了许久没有动作。
谢与岁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他听见女子轻轻的声音,羽毛似的落在他心上:“谢大夫?”
“谢大夫。”
他没有回答,女子呼出一口气,没有褪去衣物,反而倾身揭起一角被子,独属于她身上的暗香逸散,搅得谢与岁呼吸稍乱。
“谢大夫?”
他竭力平静,颜清又呆立许久,才轻轻靠在床住上,盖上被子遮住腹部,缓缓入眠。
说不清什么感觉,作为医者,他总是尽心尽力,细致而又认真地照顾别人。
可被别人照顾的时刻总是很短暂。
除了师父与知离,她是唯一一个,能如此照顾他内心的人。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想开始,不想开始便不想深入,便与人保持着最适当的距离。
总会有人因他温柔的性子不住亲近他,可他更多的是害怕与抗拒。
人总是时来时去、时去时往,来来往往,心意相通者极少,如逝去岁月奔腾于掌心,留住者又极少。
师父告诉他,无人能一直在他身边。
但他并非依赖,而是揣着希冀,至少有人能心甘情愿在岁月中为他停留。
眼前的人了解他,可她愿意为他停留吗?
谢与岁不知道,但他是否又想要她停驻?
身体先于念想行动,他起身,缓缓挪近她身旁,于暗色中凝视那张安宁的面容。
“颜姑娘?”他轻唤,眼前女子眉眼舒展,许是累,又许是因为周遭环境的安宁,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