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意（下）

今夜无月，她孤身一人走在寂静无人的红墙边，远望文昭殿的灯火通明、繁华热闹，心头好似破了个洞，空落落的。

寒风彻骨，颜清捡起沾着雪的枯枝，脑中回忆过往招式，动起来。

手中枯枝又湿又冷，颜清冻到手掌冰凉也不在意，不过几下，她的胸口隐隐钝痛。

颜清不得不停下扶着墙喘气，枯枝在手中滑落，没入雪中。

踩着雪往回走，颜清刚到临仙殿门口，便见雕梁画栋的门廊处，晃动的灯火照亮着一个人的身影。

不得不说，上天有情却偏心，连人的影子都可见分晓。

“谢大夫？”颜清轻唤。

她如莲般的面容随着灯火渐渐清晰，眼睛亮晶晶的，恍似晨星，谢与岁瞧着，又发怔。

“谢大夫等我是有事吗？”颜清抬头问他，眼中好奇。

谢与岁撇开眼，斟酌道：“颜姑娘，我和知离可能明早要离宫了。”

颜清疑惑：“为何这样突然？”

“刚刚来了旨意，不过我已经把之后要用的药留在那里了，你以后记得按时喝药。”

谢与岁往后退却一步，又重新看着颜清：“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姑娘要保重。”

颜清点头，再看他时，眼中不舍：“我会的，只是还未曾正式谢过你，明日我来送你吧。”

谢与岁轻轻“嗯”一声，向颜清一拜离去。

颜清呆呆立在原处，殿内灯火辉煌，落在她眼底的光芒却有着远离人世的落寞、荒凉。

临仙殿的下人早已经被她遣走，能回家的便回家过年，不能的便给些银钱去买点东西吃。

颜清关上门，忽略掉那个矗立在门口的身影。

南不浊同以往很多个夜晚一样，只在她门前张望，从不踏进一步。

除却万人瞻仰的时刻，关系尚有粉饰，而夜间，便是冷冰冰的现下。

颜清孤身靠坐在圆形花窗前，窗扉支起，扫动枯败的树枝落下雪。

寂静的室内，唯有漏壶滴水的声响，和她轻微的呼吸。

忽地，鸣声如利箭般刺破黑夜的死寂，一点极细的光炸开，美轮美奂的星点划过，热闹喧嚣，似在荒芜中开出的点点花儿。

就在那一刻，她似乎听见“新岁快乐”的欢呼声、劈里啪啦的爆竹声随着霎那绽放，在耳边轰隆作响。

可当流光溢彩的余辉没入烟尘，点亮起合家团圆的幸福时，也映照出颜清面颊上的泪水、漆黑华丽的卧房。

“新岁快乐。”她喃喃。

请再等等我，不会很久的…

翌日，颜清起了大早，披上狐裘就往谢与岁门前跑去，可那里却只剩一行脚印。

她抬脚想追，身后响起那人的声音：“阿清。”

颜清回头，南不浊一身月白衣衫，墨发由玉冠束起，面容依旧俊美无俦，昳丽眉眼噙着严肃，不似以往令人捉摸不透。

“你需要替我下江南，那里生了大疫，哀鸿遍野，朝中无人可去。”南不浊声无起伏，好似颜清是去个风景秀丽的好所在。

“我为何要去？既无兵权又无财权更没有实际官职，谁肯听我命令？”颜清立在原地，眉眼冷凝，“你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只让我一人去？”

“你会去的，因为那里有你想见的人。”南不浊话中意味不明。

“玉壶官，是吗？”颜清握紧拳头，叹气。

果然，她的动作还是逃不过南不浊的眼睛，只是不知是有内奸，还是他暗中调查的结果。

“不止，若你能为我平复此次疫灾，我便把那几张纸，都给你。”

颜清眸光变得锐利，盯着那写着些许愉悦的面容，要看出真假。

南不浊对着她缓缓轻笑：“你没得选择，我会安排好一切。”

“三日后，便出发。”

南不浊转身离去，眸中阴云翻涌，唇角扬起。

颜清还沉浸在南不浊刚刚的话中，许久未曾回神，直到一只手轻拍她肩膀。

她回头，看清是谢与岁，僵硬的扯出笑容：“…谢大夫，我还以为你走了。”

“车马应当是备在宣武门处，我送送你吧，对了，你的包袱呢？知离呢？”颜清转到他身后，乱扯着话讲。

“颜姑娘，我陪你去，知离留在皇宫。”

颜清抬头，眉头蹙紧：“不行。”

“那里不仅闹疫，更是灾荒积聚、穷山恶水之地，我犯险尚可，怎能连累你？”

“而此等机密之事，向来不闹大便无人知晓。既然南不浊无人可派，只能央我去，便是亡羊补牢之举，而他在此地对我说，便是冲着你来…”

颜清懊恼垂头，又恨又愧又自责：“都怪我，虽保持距离，但那疯子还是注意到了你…”

情急之下，她握住谢与岁手腕，眼中恳求：“他想要你死！我自已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绝不能去！”

她手掌温度带起一片热意，谢与岁垂眸，看她焦急之色，隐秘、被在意的喜悦油然而生。

颜清左思右想，松开他的手，语气坚定：“不管怎样，你绝不能去，若你是怕我治不了瘟疫，便把方子传我，总之，没得商量。”

颜清不等他说话，转身离去。

谢与岁心知她倔强，但不论是因为她，还是其他私心，更重要是因为他是个医者。

这世上，哪有医者弃病患不顾的道理？

若为此丧命，也不枉师父谆谆教导他十数载的恩情。

思及此，谢与岁去找了那人，而南不浊乐见其成。

即刻，圣旨下封，沈权为临时方相官，治疗江南疫病，谢与岁为特任医官随行，三日后即刻出发。

颜清捏着明黄色的圣旨，气势汹汹地闯进南不浊的殿中，他浅笑的眉眼映入眼帘，她气急，把黄色绸缎扔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