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颜清都在临仙殿中休息,胸中的伤口依旧作疼,习惯了也没有什么。
等身上好利索后,她便换上官袍,冒着鹅毛大雪踏进几日未曾进去的御史台。
迎面撞上岳齐,笑盈盈过来寒暄:“大人身子可痊愈了?”
颜清点头:“多谢岳大人挂怀。”
他们虽不待见她,可面子上还要做些功夫。
岳齐与她谈几句后便忙自己的事去了,颜清往上值的房门里一瞅,还是乱糟糟的,索性她也不在乎,照样去存章室翻看记录。
这些记录她刚上任时连着翻阅几天,也不曾找到有关爹爹的记录。
不知是时间未到,还是她爹爹被抹去,竟无只字片语留下?
颜清握紧手中的竹简,盘腿坐在地上,抓紧时间把三年来剩下的记录都看完。
颜府落罪的时候大约是八月中旬,这个时候遭遇贬谪的官员几乎没有。
可如果颜府落罪,怎么会没有呢?
也许这些记录根本就不在这里,而是在其他地方,可那种记录必然保密,而且更糟糕的是,万一没有资料,岂非无从查起。
起先她也去过史官的记录查阅那三年发生的事情,可那浩如烟海的资料中,仅仅只有一句:
“熙宁元年,颜氏国师一家通敌叛国,亲族及其党羽皆流放、杀之。”
颜府的下人皆被变卖,流落四方,连半分消息都没有,她也才刚刚找到人与宫外互通消息,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一个。
她本为武将,上任四年有三年都在对外征战,朝堂之事确不清楚。
颜清丢下竹简,无力靠在身后的架子边。
如果当初落罪,仅仅只有一句话概括,那还有什么地方,是能够有详细记录的?
大理寺——她脑中冒出这三字。
像是得到了新的方向,颜清立马起身,顾不得周围奇异的目光,风风火火往大理寺赶。
好在大理寺在宫内,也不必想着出宫的烦恼,颜清迎着飘飞的大雪,在一片白茫茫中寻到大理寺门口。
只是脚踏上门槛,她才想要怎样,她能看到里面的记录?
思虑再三,颜清忽地想到一个人——陆思贤,当今大理寺少卿。
他祖父曾是抚远大将军,她先前有幸和这位老将出战,只是刀剑无眼,这位老将军仍旧还是没有从那一箭中挺下来。
而那一战,也是她临危受命,最终成名的一战。
说来难过,她当时就在近前,可还是没能替那位将军挡下致命的一箭。
那位年事已高的老将军原本该享天伦之乐,却还是没有从无情的沙场中活下来。
她和陆思贤也曾因为父辈的原因相交,可自从爹爹落罪之后,陆家独善其身,也从未替颜家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立场去责怪人家,只是想起陆思贤祖父的死,愧疚。
颜清不知自己能否借陆思贤的光去查看卷宗,甚至没有把握会不会被人告发。
所以,她要做的只能是混进去,而后找机会查看卷宗,但现在不是好机会。
想罢,她转身离去。
而此后几天,颜清借着让琳湖给外面传递消息,终于,收到的纸条上,交代出岳齐的私德不正,家宅不宁。
“宠妾灭妻…南风馆…这个岳齐还真是一大堆把柄。”
火舌卷上信纸,将其化为灰烬,颜清看喃喃:“想来先前不曾有人检举,是因为顾家的淫威吧。”
大徵向来以仁孝治天下,夫妇之德也被世人推崇,且身为官员是不能去烟花柳巷之地的。
如此,岳齐应当是省不了降职贬官…
只是如果一纸奏折呈上,总还是不行。
颜清回想着信纸上的内容,其中有一项“已赎身小倌”引起她的兴趣…
向来如果将那件事情透露给岳齐作风泼辣的小妾和唯唯诺诺的夫人,影响应当会很大吧?
颜清打算好一切后,按照琳湖打探来的消息,让她找准机会出去,叫那些小孩子把岳齐养小倌的地点传出去。
第二天,颜清去御史台时,明显发现岳齐的脸色不好,连装着寒暄的劲也没了,整个室内时不时窃窃私语。
颜清这回没有去查阅竹简,而是塞张纸条给岳齐的交恶,莫确。
颜清盘腿坐在凌乱上值房中,唯一一处整洁的地方,手上捧着书,余光见到莫确追着岳齐出去。
她早有预料,不预备作甚,根据先前的观察,莫确年纪不比岳齐小,本也有所作为,岳齐的位置本应该是他的。
但在某天晚上,莫确被人打晕,早上起来便在南风馆门前。
岳齐不知是否故意,带着一群同僚正好路过,躺在地上的莫确遭好一通嘲弄,方才因为私德败坏,与那位置失之交臂。
只是没有证据,莫确也不能拿他怎样,颜清将当初岳齐买通那南风馆龟奴的凭证包住,扔给莫确。
果然,外面的争吵一声大过一声,各自忙碌的官员也都站起身,往门外走。
颜清不想看热闹,只翻看最近的野史,在其中寻找关于爹爹的记载。
有时,野史比正史可诚实多了。
颜清发现里面有一处写道:“九月三日后,将行前,那玉壶官入狱见好友最后一面,互诉衷肠,携信而去。”
她字里行间推敲,便知那玉壶官,应是爹爹的好友,而彼时爹爹入狱,那官员应当会知道些情景。
只是,那玉壶官是谁?
颜清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印着“箸梁书社”,看来下次要让琳湖顺道打听一下。
外面吵闹声愈大,颜清把书放置一边,起身拍拍灰,踏步出去控制局面。
“别吵了,没得叫人笑话。莫大人,你与岳大人有冤仇便去公堂,在这里成何体统!”
颜清负手,眸中显示出平静的威压。
周围看热闹的散开,露出中间吵闹的二人。
莫确一个虎背熊腰的文官,看上去倒挺有武将之风,只是可怜岳齐,乌纱帽落在一边,脸上也挂了彩。
两人吹胡子瞪眼看着对方,面色黑沉沉的,对着颜清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都知事情不光彩,也让颜清放了把新官上任的火。
待到散值归家,颜清也正期待着明天的好戏,顺手,她也写了份奏折,弹劾岳齐怠慢皇上亲令官员以及管理不善的罪过。
一切都留待明天,而很快,也正如颜清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