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那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此时却微微颤抖着。
南不浊伸手想把她抱起来,颜清侧首,深沉冷静的眸中,酝着死寂的决绝与警告。
南不浊心口一窒,缩回手。
纵然他救了她,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落魄到此等境地,究竟拜谁所赐。
她撑着身子,颤巍巍站起。
雪花落在她鬓发间,很快消融下去。
南不浊上前想扶她,颜清往后一挪:“别碰我。”
她旁若无人略过那两人的尸体,淡淡的雪花覆在那上边,好似要掩埋一切。
颜清冷笑一声:“连天都在帮你销毁证据,我什么都得不到,南不浊,你可真是爱护她”
南不浊立在原地,面色微有发白,却还是扬唇一笑:“阿清果然了解我。”
颜清身形一僵,闷疼的心口泛起苦涩的涟漪,刺骨的寒风也无感。
是吗…可是,也不干她什么事…
说不出到底什么感觉,颜清眼眶飘入一片雪,她慢慢挺直身子,喘息着往前走,不欲理会他。
许是第一次遇见情爱措手不及,再给她一点时间吧,等她真的不在意时,那些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颜清踏出梅林,面前呼啦啦跪下一群人,见着她的样子,有的甚至瑟瑟发抖。
颜清见到眼熟的宫女,上前问道:“芜悠…没事吗?”
那宫女颤声回答:“回…回娘娘,芜悠姐姐无甚大碍,已经被带回临仙殿了…您也快回去吧。”
颜清心中的石头落地,不再多做停留,伸手拔下歪歪斜斜的簪子。
她边走,边理下发髻,绕着圈,用簪子插住。
路过挂着宫灯的树枝时,她往上抓一把雪,抹在脸上,就着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吓人。
她忍着胸口疼痛,走到谢与岁门前时,已是满头白絮。
颜清在门前站立,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想着,一转身,天旋地转,她仰面倒在雪地里,碎片似的晶莹落在她脸颊上。
又有血顺着唇角淌下,流过她面颊,沁入雪地里。
颜清手摸索着,寻着一处点,半撑起身子。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
谢与岁闻得外面风声,准备好提着医箱往外走时,便见到支撑不住,倒在雪地的颜清。
漫天大雪下,她发髻微乱,斜插着莹润冰寒的白玉簪。
沾满雪花的青丝,顺着染血的瘦弱肩膀迤逦而下,在一片白中蜿蜒出哀婉的颜色。
她本如花似玉面,却只余如纸惨白,嫣红的唇尽失色彩,只颊边氤氲的血痕,让人仿觉月光般凄清易碎,飘雪般零落哀伤,不由得心肠触涩。
谢与岁一时心间痛惜,竟也没有反应过来,急忙走入雪中,揽着她的腰将人横抱,顶着风雪匆匆迈进门中。
南不浊向前的步子终究停下,只是那双眼中,熟悉的阴暗席卷而来,覆盖住原先的清明之色。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派了个小宫女,去敲谢与岁的门,帮着处理颜清的伤。
而里间房中,颜清正躺在床上,口中含着谢与岁方才给的药,褪去衣物,只留下一件小衣,让小宫女帮她擦拭伤口、上药。
此时,谢与岁正在小厨房里熬药,思索着该如何再给颜清用药。
只是脑中刚冒出药材的药性与避忌,颜清那双空洞哀伤的眼眸却霎那间占据他所有心神。
谢与岁握着蒲扇的手不自觉攥紧,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怜惜爱护之感。
他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可心里莫名地,比往常要多出一些,想见颜清的感觉。
甚至因这念想,隐秘的喜悦在心间细细蔓延,搅得心神微荡。
这样想着,他的眼前倏尔浮现出那日阁楼,颜清柔和安静的眼眸,甚至,还有那抹嫣红…
思及此,仿若春风抚过,谢与岁素日平静的心湖,竟被吹皱,漾起圈圈涟漪,荡着、波动着,不断扩大。
他不明白这种情感如何,却知道这与他的温恭自持相悖。
牵绊过多,便是束缚,而他深陷牵绊带来的欢快喜乐,却怕这欢愉终究会离自己而去,他不愿再次失去。
再回神,药已熬好,谢与岁把浓郁的药汁倒入碗中,撇去浮沫。
想到颜清的伤,那一点愁绪消散,他端着碗,敲门而入。
一开门,她清明的眸子愧疚地望向他,倒是像只做错了事的雪狼,可怜中带着莫名的妩媚。
谢与岁心间一跳,碗都有些端不住,忙收回视线。
“谢大夫,对不住,麻烦你许多回了。”
谢与岁敛眸,轻轻摇头:“无妨。”
颜清礼貌一笑:“多谢你,我有时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你。”
她含下一口蜜饯,明明平白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仿佛带上蜜饯甜滋滋的味道,却又不知为何,总有苦涩:
“如果报仇之后,我还能活着,那剩下的这条命,便由你驱使吧。”
谢与岁抬头,潋滟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极不符的严肃:
“颜姑娘万不能这样想,在下一定会治好姑娘的,姑娘合该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他说得恳切,颜清也是第一次见。
谢与岁向来温柔有礼,待人从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
如今这话,倒是真切的流露。
颜清微愣,口中的甜蜜仿佛也蔓延至心间,暖暖地温着她的血液。
“嗯,我信你。”
谢与岁回之一笑,外面大雪纷飞,颜清便在他这里留了一夜。
次日,颜清本想撑着去上朝,却被南不浊告知,已经派人替她,颜清便专注于宫外的事情。
好在琳湖是个办事的能手,恰逢宫中年节的采买,她也顺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