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还有个高她一头,同先前那个男人极为相似的,清俊儒雅的男孩。
据说是她的哥哥,颜风。
南不浊站在羊角灯余光落下的雪地里,看着包着铜钱的饺子被一个个抢光。
从最高的蒸笼,一层一层,最后一层的最后一个,直到他手中热气腾腾的饺子完全凉下来,也没有人记得他。
他看着她偶尔也会收下其他孩子的饺子,笑着说谢谢,只是目光从未给到过不远处的他,而他也只是离了两步,在人群的最外围而已。
南不浊心里暗自唾骂自己,难道先前她在人群中能注意到你,现在就能了吗?
她是怎样的人,你又是什么人?
一个娘亲被杀,自己还无能报仇的可怜虫罢了…
他收起步子,转身离去,踩着吱呀吱呀的雪,来到背着屋后的角落里。
“娘亲,你在天上还好吗?不浊给您包了一个饺子,您会开心吗?”
南不浊眼角不自觉冒出泪花,寒风自幽暗的林间吹过来,扫下树杈的积雪,堆在一边。
他只觉身体冰冷,鼻尖也冻得通红。
“娘亲,从前您只让我吃包着铜钱的饺子,现在,您也尝一尝,好吗?不浊陪您一块吃。”
温热的泪水模糊眼前景象,南不浊咬着早已冷却发硬的饺子,索然无味地嚼着。
倏尔,温暖的触感抚上眼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警惕地偏过头,胡乱擦去眼角泪水,吃了一半的饺子紧紧攥在手里,掉落些肉馅。
“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偷偷哭鼻子呀。”
女孩收起帕子,清澈莹亮的眸在微弱的灯火下,仿如落了漫天星子,闪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南不浊嘴里还剩半口饺子。鼓鼓囊囊地塞在一边脸颊,他看着颜清,一时发怔。
颜清不明所以,小脸疑惑好奇贴近几分,温热的吐息扫过他的唇,令南不浊慌神。
“傻了?”
“亏我还给你偷偷留了一个饺子,快尝一下,我塞在衣服里,应该还热乎着。”
她不等南不浊回应,掏出饺子给他塞进口里。
暖暖的滋味抚慰着唇舌,南不浊呆愣地咬了几口,牙齿碰到一个硬物。
是铜钱,他知道。
柔和的暖意自胸间萌发,如丝如缕般,淌过全身,南不浊瞪大眼睛看着颜清,一时无言。
“清儿——”
不远处传来颜风稚嫩的嗓音。
“糟了,哥哥来了,你进去点。”颜清圆乎乎的身体挤过来,南不浊鼻尖的花香都浓郁起来,往里不自在的挪动。
“好吃吗?”颜清歪着头问他,绒花下的流苏落在她小脸上,眸光殷切。
南不浊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打开手忽见被捏到有些变形的饺子,忙合上手。
颜清眼尖,眼珠子滴溜一转,掏出那只被拒绝过的小老虎。
“你看这个,我改了一下,你要吗?”
南不浊仔细打量,发现小老虎微笑的嘴巴下添上了几颗三角形的牙齿,眼睛也从圆的,变成了椭圆砍去一半,看上去凶得滑稽可爱。
不自觉的,南不浊嘴角微弯,伸手想接过去,颜清在他打开手的瞬间,掏走发硬的饺子。
南不浊捏着老虎,一时没反应过来,别吃二字卡在喉咙,便见颜清一口咬下饺子。
她腮帮子圆溜溜地鼓动着,吞下去,含糊不清道:“好吃。”
她偏头对他笑笑,听着颜风越来越焦急的声音,与南不浊告别,便跑了出去。
他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好像心间干涸的荒土得到了春雨的眷顾,变得湿润,从此以后有了培育种子发芽的能力。
无知觉地,他从角落往外瞄去,那道身影同最开始他瞥见的重合,让他留下一颗名为“在意”的种子。
而此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春夏秋冬,四季轮换。
他心中的执念早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的树根虬扎入心间血肉,无法拔除。
“阿清,我追着你往前走了十年,就像黑暗追寻光明,但你的目光从不只停留在我身上。”
南不浊炙热的掌心贴上她微凉的面颊,粗粝的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摩挲。
“我知道杀了你爹,我们两个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但他与我娘的死有很大关系。”
“我最不能放弃的,除了你,唯我娘亲一人。”
南不浊渊黑的眸子此刻波光潋滟,眼泪漫上鸦睫,悄无声息落下来。
忽地,痒意扫过指尖,颜清睁开眼,对上他的眼睛少了些恨意,反而是复杂、纠结。
南不浊触及到她眼神,手快速收回来,起身想走。
“我们好好谈谈吧。”
颜清支起身子,半靠在床榻,眼神又恢复平静。
南不浊回头,泪渍干在眼角:“你想怎么谈。”
“我可以把兵符交给你,我们继续从前的约定,这次,你不能再对我下药。”颜清思虑良久,还是做出同以前一样的决定。
她还是想杀他。
南不浊意识到这一点,喉口滞涩,心头却有疑惑:“你的伤不是已经严重到无法重施武功了吗?”
颜清怔住,反问道:“你说什么?”
南不浊见她这个反应,心下有决断。
只是那人居然没和颜清说吗?
“那人没告诉你?我先前不信他,等你醒后暗中找御医再探过脉。”
“御医说你心脉严重受损,心乃气血流通最为重要之处…你施展武功必要气血流畅…”
颜清已经不知道南不浊在说什么,只觉浑身发软,绝望蔓延在心间。
她面色变得苍白,摇着头喃喃:“我不信…我不信…”
南不浊眼中泛起怜意,不忍看她如此,却僵持着不肯过去。
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凝固,塞在喉口,令人窒息。
颜清双手抓着被子,眼睛里冒出莹莹光点,唇瓣颤抖着,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
“你要去哪?”南不浊攥住她手腕,语气沉下来。
颜清红着眼睛甩开他的手,撂下一句跟你无关,跑出慎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