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他怎么还不醒?”一个甜软清脆的女声。
“清儿乖,你先回家,爹爹在这里陪着他,慈幼院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睡了,你也该回去找娘亲了。”
“叫哥哥陪你回去。”
“好吧。”
南不浊迷迷糊糊中,只瞥见一个披着火红狐裘的小女孩,之后便再无意识。
等他一觉昏睡起来,只觉得像是在梦里。
他不但没有冻死在那个雪夜,现在还躺在温柔的被褥里,身边炉子里,火红的炭毕剥作响。
南不浊撑起上半身,这才发现身边守着个看起来,约莫大他几岁的男孩。
见他醒了,那男孩也张开眼睛,面上满是喜悦。
“颜伯伯,那个弟弟醒了。”
男孩激动地打开门往外跑,南不浊这才发现,周边不止有他一张床。
贴着每一方墙边,都铺满了藏蓝色的床和被子,只不过他的在一个小角落里,许是因为边缘突起的柱子,不好和其他床连在一起。
接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端正,留着胡须的男人走进来,他身上披着碧蓝的毛边大敞,看上去而立左右的年纪,很是清俊儒雅。
南不浊渐渐有了猜想,满眼纯真下藏着警惕。
毕竟当初那人也是和善得很。
可这次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连续几天,他都被照顾得很好,每日清晨有热腾腾的蔬菜粥和肉包子,午时也有鸡、鸭,晚饭也如同。
他渐渐知道,这里是一家慈幼院,开在一个偏僻的山脚下,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而这家慈幼院的创立者,正是他见过的那个男人,而也正是他,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把他捡了回来。
而这里,大部分的孩子,都是他捡回来的。
南不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每一次供给的饭食,每一次的教书,似乎都让他慢慢明白起来。
而日子就这样过去,他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
南不浊不爱说话,吃饭也不和大家在一处,总是拿了东西就走,可每门功课却是同龄的第一。
有人崇拜他,有人记恨他,可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也都没有坏心思,只是不爱和他在一处。
日子就这样平安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午间回到集体卧房,发现所有孩子都不在一处。
与此同时,外面不远处叽叽喳喳讲着话,时不时还欢声笑着,满是童真愉悦。
南不浊本不欲管,心底到底也是个半大孩子,便寻声往外走。
到了地方,却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人,正领着什么东西,他见走了的人,男孩手上是小老虎,女孩手上是绒花。
许多孩子嬉笑打闹着,地上密密麻麻的,满是脚印。
忽地,不知哪来一个雪球,当头击中南不浊。
冰凉的雪粒融化在他脸上、发间,南不浊登时黑了脸。
他抹去脸上雪水,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南不浊气得面色涨红,转身欲走之时。
“请等一等。”
那个轻软的声音如同一只羽毛,在他心尖拨弄着。
他回头,却见一个穿着火红狐裘、约莫五岁的小女孩,扎着双髻,簪着桃色绒花,虎头鞋踩着清脆的雪,朝他跑过来。
她发间的绒花随着步子摇动着,恰如春风里绽放的桃花。
南不浊放下步子,也不动了,就静静等着她过来。
颜清张着樱桃般红嫩的唇,轻吐气,软乎乎的白嫩小脸上,许是因穿得多、又跑了几步,泛起可爱的绯色。
她抬起明亮清澈的眸子,浅浅微笑着,双手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递给他。
“看了一圈,就你没有啦。”
南不浊垂眸看那小老虎,只觉得那老虎嘴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傻。
他从前逃亡时,在密林见过老虎,暗色中,那幽绿幽绿兽瞳与尖利的獠牙,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
“我不要,太丑了。”
南不浊吐出这几个字,颜清一听,大大的眼睛里漫起疑惑,捏起老虎耳朵,打量道:“丑吗?娘亲教我缝的。”
不知是颜清哪个字触到南不浊,他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任颜清在身后追赶,也不回头。
此后几日,他看着周边的每个孩子入睡时,身边抱着的老虎,又失落、又莫名地、有些羡慕。
他始终是不合群的,起初身边的孩子们还会拉着他一起玩,后来发现他不理人,久而久之,也就不太和他玩。
直至要过年前一月,慈幼院里开始招呼孩子们,热热闹闹地包饺子。
俗语言“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孩子们怕冻掉耳朵,都在大娘的安排下,排排包着饺子。
韭菜猪肉馅、白菜猪肉馅、辣味鸡肉馅…孩子们热火朝天,厨房蒸腾的云雾带着香气铺散在鼻尖,勾人馋虫。
南不浊再不合群,也被大娘拉着,包了三个饺子。
从前娘亲还在时,也会和他一起包饺子。
家里靠着娘亲卖一些织物,虽说不是很富裕,可每次娘亲总会在饺子里包上铜钱、红枣,和他一起吃。
可今年,只剩他一个了。
南不浊给娘亲包饺子,里面塞上他几天前帮厨房大娘,得到的铜钱币,又包了两个。
他本想只包两个,却在听到颜清会来帮忙,给慈幼院里的孩子分发包了铜钱的饺子时,鬼使神差地,他多包了一个,里面放上了,他好容易弄来的红枣。
那天晚上,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饺子,远离人群,远远望着那个在众多孩子簇拥下,笑容烂漫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