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近前,前方高大的门缓缓打开。
从打开的缝隙间,颜清再度看到那张脸,那张让她恨之入骨,亦无比心动之人的脸。
她没有扯缰绳迫使马儿停下,反而用力夹紧马肚,朝穆炎一望,往前奔去。
距离越来越近,颜清恍惚间能望见他眼底乌青,眼中血丝,那人已极为疲倦,却仍旧保持警惕。
南不浊出宫只带了仪仗和部分禁军,因喻照照在寺院,便只带了禁军回来。
眼下烈马冲过来,南不浊一动不动,身后禁军急忙冲上前护他。
颜清眯眼,注意着南不浊的动作,下一瞬,那人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长剑,身形闪动,攻上来。
颜清抽出挂在马鞍处的刀,利剑划过空中,它撑着马背站起,对上一旁要砍马腹的南不浊。
叮——,寒刃相切,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颜清瞥向穆炎,穆炎会意,骑马冲入禁军间,一己之力拖住所有。
“为什么不听话,好好等我回来?”南不浊垂首看她,深邃的眸子里布满忧伤,手下力气不减半分。
颜清扯起唇角,声音冷厉:“是你傻还是我傻?”
她旋身握剑,身姿翩然若蝶,剑刃随身转动砍下,带出的力道震得南不浊手心发麻,忽而她又后倾一腿横扫,南不浊只得脚掌一蹬仰身退开,另一手握上剑背,双手接住她下落的剑,拉近距离。
“你都知道了?”南不浊面色微变,心底一阵慌乱。
颜清不语,几个来回间,两人如空中搏击的鹰般,不相上下。
“别废话,今日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虽不知南不浊为何提前回宫,但这也算给了颜清再一次机会。
她足尖轻点,气息平稳,手中长剑时而进攻、时而退守,如灵巧活动的蛇一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招式刁钻而狠厉,招招见血且毫不留情。
南不浊从前的武术部分是她指导,本就与她差距甚远,只得见招拆招,能防守的一时便是一时。
两人酣战许久,晨曦的光淌过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将倾未倾,只把天际映出纯洁的蓝、纯粹的乳白。
南不浊手臂、腰侧皆破开一个大口子,徐徐流血,把玄色衣衫浸湿,深了几块。
他气喘吁吁,额上冒汗,仍仔细观察着,颜清招式的漏洞,而颜清与他缠斗许久,每招每式皆无懈可击,游刃有余。
只要她想,再坚持一下,把剑刺入他胸膛是迟早的事。
南不浊自知不敌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阿清,我若死了,你会来给我上坟吗?”
颜清手一僵,章法倏尔一乱,南不浊发觉,心间诡异冒出些雀跃,趁机破开颜清紧密的攻击,掌握主动时机,反而向颜清发起进攻。
颜清很快找回节奏,有条不紊地转守为攻,却发觉南不浊招式改变,防守得几乎密不透风。
看来有人教了他,这招式实在严密,若她想一剑制敌,便只能冒险。
于是,颜清往后一退,趁南不浊防守空白之际,一剑往他胸膛刺去,只是这样,她的心口也会暴露在南不浊身前。
看见颜清眼底的决绝,南不浊一笑,心底发苦地迎上去。
两人的长剑互相朝着对方胸口刺去。
穆炎这边虽也胶着,但他始终会留意颜清那边的情况。
眼见此,巨大的慌乱瞬时摄住穆炎心神,他握刀的手一颤,招式忽变狠绝,劈开格挡的刀刃便要向颜清冲过去。
噗呲——
颜清的刀落在地上。
她心口一疼,密密麻麻的疼意随着那剑尽数没入她胸膛之中,大股鲜血从喉间窜上来,颜清哇的吐出,在石砖上溅开大片血迹,艳得像冬日绽放的寒梅。
她愣怔片刻,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看向南不浊,那人眼底的惊慌害怕与无措,几乎和地上溅开的大片血迹一般,不断蔓延,直至最后的绝望。
颜清余光瞥见穆炎满脸焦急惊愕地朝她跑过来,背后禁军的刀刃高高举起,颜清很想过去叫他,叫他小心,可身体的力量源源不断流失,她好像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她倒在地上,血好似不要钱似的,如涓涓细流般涌出心口,染红她霜白的衣角,以及那里绣着的几朵玉兰。
最后一刻,清澈圣洁的曦光自耀目华丽的琉璃瓦尽数倾泻而下,落在她眼底,照亮了那片阴郁积蓄着的痛苦。
爹、娘、哥哥,清儿来了……
那把剑竖直地插在他心爱之人的胸膛,南不浊浑身一软,瘫倒在地,眼中顿失所有光彩。
眼泪无知觉地从眼中争先恐后冒出,他蓦然觉到一阵撕裂,后悔惧怕、心痛悲伤犹如漫无边际的海般,要把他的心脏撑破了。
南不浊张口,无法吐出一字,他颤抖着爬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感受着她仍旧温热的体温,他只是忽地觉得,想法还未冒出,他已经来不及管身后的一切,抱着她在宫道上狂奔起来。
她还有救的…她一定还有救的…
阿清…你别死…你别死…
太医署甫一开门,昨日值守的太医刚打开门,还未从骤然的光亮中回神,转眼,便见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个生死不明的女子,匆匆往这边跑过来。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是皇上,又见南不浊脸侧皆是血,面色惨白,形容狼狈,忙扑通跪下,边磕头边求饶:
“臣见过陛下,陛下恕罪,臣不是有心的。”
“别废话!快救救她!”南不浊把颜清抱着,进去寻一张床好好把人放下,眼眶通红。
那太医听了,忙过去一看,只见颜清面色快速发白,一看便是要归去之人。
“陛下恕罪,恕臣无能。”
“她活不下来,你也别活了。”
那太医闻言,回了是便起身去寻药,满头大汗开始施药。
南不浊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床上的颜清,陈崇来了也没发现。
直到那太医说尚有药能够吊住颜清的性命,南不浊当即下令让所有太医即刻进宫。
此后,流水一般的珍稀药材进了太医署,让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