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走到桌旁,拿起谢与岁留下的药膏,换了药,吹熄蜡烛盖上被褥,闭眼缓缓睡了过去。
心里还在惦记着明天一早,去五角亭找大师兄汇合,可一醒过来,颜清头晕脑胀。
窗外秋高气爽,天色蔚蓝澄静,万里无云。
竹屋里的颜清,只能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呓语不断。
莫知离学的医术也只能治治小病小痛,颜清这样烧得神智不清、昏迷不醒的高烧,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煎了服往常退烧的药,给颜清敷上湿毛巾后,才匆匆忙忙出门找谢与岁。
医馆内,谢与岁正替一个老伯抓药,帮忙端茶倒水的,变成了个挽着髻,簪着绒花的清秀女子。
那老伯上了年纪,浑浊的眼睛认不清人。
第一次来这医馆看病,他也想说些什么缓解下过于安静的氛围,便指着正在沏茶的风如秀,笑眯眯问谢与岁:
“大夫,这可是你夫人?真贤惠呀。”
谢与岁拉开抽屉的手一顿,回头答道:
“大爷,您弄错了,这是在下认识的一位姑娘,并无其他关系,还请大爷切莫多言。”
风如秀面上的热意消退下来,附和说:
“大爷,小女子只是受过谢大夫的恩,来帮下忙而已。”
大爷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拍拍大腿:“老糊涂了,大夫与这位姑娘莫在意。”
谢与岁把药包好,在上面写下煎服的频率后,递过去:“无妨,若大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来找在下。”
大爷接过药道谢,拄着拐杖走了。
谢与岁垂眸思索了一番,同在整理他桌面的风如秀道:
“凤姑娘,多谢你今日的帮忙,但姑娘仍待字闺中,还是莫要同在下这个男子共处过久得好,否则有损姑娘清誉。”
风如秀停下手中的动作,窈窕的身影转过来,杏眼中酝酿着委屈,软语道:“谢公子这是在赶我走吗?”
她袅娜地绕过桌子靠近,眼中波光流转,望向他,似嗔:
“难道如秀来还恩情还是个错了不成,谢公子又何惧人言?”
谢与岁看着她,面上温和,并未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他并非畏惧人言,只是这样会连累别人,而他向来不会如此做。
“姑娘误会了,可人言可畏。”
“一位大爷能产生误会,今后若姑娘来得过于频繁,众多来往医馆的人中,总有喜欢暗自揣测的,或是喜欢牵媒的人,便会有更多误会。”
“流言蜚语的伤害可想而知。姑娘报恩,在下心领。只是为了清誉着想,姑娘还是量力而行。若是再有要事,可来寻在下开方。”
谢与岁与她拉开距离,礼貌一笑回了案桌。
风如秀捏着指尖,转身,有些哽咽问道:“牵媒之人、暗自揣度之人又如何?那谢公子便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话落,她又进一步,眸中已有晶莹泪珠,欲落未落:
“如秀的心意,谢公子真的感受不到吗?那好,如秀就一次说清楚……”
谢与岁余光瞥向窗外,见人多了起来,才出声打断:“在下知道。”
风如秀怔住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谢与岁微叹,轻声道:
“姑娘很好,温柔又善解人意。但是在下不足以能够配得上姑娘。在下只是一介平民,无父无母,唯有一个师父,还已经故去。莫说在下容貌有碍,膝下还有个五岁小童。”
“若在下真的配得上姑娘,莫说无人可说媒,难道在下入赘?又或者是姑娘跟着在下流浪?”
“姑娘乃家中至宝,理应得更好良人,而在下也有愿需还,不能久留了。”
“谢与岁望姑娘理解,是在下之错。”
谢与岁朝风如秀深深一拜,后者的泪停留在眼角,他抬头,眼中真诚,满是歉意。
风如秀忽地一笑,擦掉眼角的泪,拜别道:“是如秀唐突了,谢公子所言甚是,那如秀就不多做打扰了。”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难过地走了,心中却有些黯然的想到。
谢与岁表面看上去温柔可亲,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冷漠。
可她又似乎明白,那只是因为她不是他所真正在意的人罢了。
也不知何人才能让他倾心相待呢?是昨天那个姑娘吗…
谢与岁轻轻坐下,看着门口不远处那道离去的身影,面上淡然。
“知离,有什么事?还不进来?”
莫知离这才从角落里钻出来,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撞破的尴尬。
早知道就再躲远一点,可师父难得有点绽开的桃花,怎能叫他不好奇。
“你来找我,是颜姑娘出事了吗?”谢与岁拿上一旁凳子上的药箱,起身忙问道。
莫知离这才想起来,懊恼地拍拍脑袋,点点头:“颜姐姐发烧了,整个人像着火了一样。”
谢与岁心中咯噔,忙关了门和莫知离匆匆往家赶,路上边问了些莫知离采取的措施与用的药之后,谢与岁一到家便开始挑拣药材。
病来如山倒,颜清之前所受创伤过多,一时间五内郁结、心火旺盛又加之寒气入体、疲累过度与诸多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身上伤痕,谢与岁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之前还能够保持平静和他讲话,还在夜风中走了一路,真不知是耗费了多大心力,才能忍住这诸多,只在如今才爆发出来。
谢与岁埋首于案桌之间,左右两边皆是本半根食指厚的医书,粉色指尖也染上各种颜色的草药汁液,额上渗出细汗。
一不留神,他竟从午时忙到子夜半分,水米未进。
最后一幅药下肚,谢与岁替颜清把完脉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看着床上那个身材纤细的人,谢与岁微不可察地怜惜,这样的感觉有些陌生,令他一时间还未曾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