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探索之后,颜清发现她可能被河流往下多冲走了几里地。
想到五角亭四周存有些人烟,且南不浊必定已经下达命令通缉,她一身囚衣过于显眼,反而难办。
思索一番,她找了荫蔽草丛,将囚服脱下,翻转过来再行穿上。
好在血迹已然变色,她只消在泥里面滚上一圈,倒也能掩人耳目。
颜清又将本就散乱的发髻揉散,弄几缕发丝拦住眼睛,抹把泥土在脸上,再揣了几个果子,沿着河流往上走。
日头渐渐升至蔚蓝天幕中央,周围林木沐浴在温和的日光下,随柔软的风沙沙涌动,粼粼着同清澈河面一样的光华。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清啼,颜清心中的苦似乎也伴着那啼鸣消解不少。
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看来这条河流把她冲得比想象中远。
倒幸亏不是掉在十多米大河的江心,否则她基本无望生还…
腿上的鞭伤隐隐作疼,身上有些疲惫,颜清找了个荫地,折了根还算尖利的枝丫,向河中走去。
反着光的河面下,几条青色的小鱼欢脱游弋着。
颜清屏气凝神,缓缓靠近,在鱼群下一秒要惊动四散时,手中枝丫如利箭般正中目标。
她唇角微扬,拿起树枝细看,尾端被刺的鱼鳃部大张,青灰色的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不一样的色彩。
忽然,鱼尾扑腾着一甩,溅了她满脸的水。
颜清一脸黑线,倏然,耳边响起一个爽朗好听的男声。
她如触电般回头,却只见到空无一人的河岸边,悠悠晃动的树叶,根本就没有她心中想到的那人。
颜清苦涩的笑笑,三下五除二地上岸、生火、用锋利石片剖鱼、撒点去腥的草、慢慢烤好鱼。
她只吃了一半便继续赶路。
如此反复一天,她来到了一个人烟不算多的小村子。
根据她从前的记忆,只要穿过这个村子,再往东走半天,应该就能到五角亭了。
一股浅淡的喜悦在她心尖冒芽,颜清一走进村子,便有几道打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着她看过来。
颜清低下头,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那些目光少了些。
她就这样,像个乞儿般慢慢穿过村子。
村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务农的平头百姓,或提着木桶,或背着一捆柴,担着两罗筐小白菜,各自忙碌着。
颜清看着周围不算繁华的街,心里暗自庆幸南不浊的通缉令至少还没贴这里来。
一转眼,却在不远处的村口发现十多个全身武装的禁卫军,正拿着一副画像,依次询问着路过的百姓。
她心中紧张,不慎竟踩到湿滑的地面,摔了一跤。
周围有好心的村民过来要扶她,颜清弯腰低头,余光却见那禁卫军的一个头目似乎注意到了这边。
她忙摆手谢绝一位好心大娘要送她去不远处小医馆瞧瞧的好意。
岂料,那大娘手劲过大,也不嫌弃她浑身脏污,两人拉扯间竟不小心拉开了颜清的袖口。
顿时,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可怖伤口出现在大娘眼前,惊得她大呼:“小姑娘,是谁如此虐待你?”
颜清心头一惊,见那些禁军互相耳语,视线不断往这边看,像要过来查看,忙安慰道:
“大娘,没事的,我会自己去医馆看的,只是身上可能没钱…。”
她边应付着,手心不断冒汗,环视四周,看一旦动起手来,是否有能用的物件。
大娘闻言一笑,朗声道:
“这有什么,小姑娘,前面医馆的大夫人可好了,你跟大娘过去看看吧,没事的。”
颜清将计就计,一咬牙,点点头,感激地看向大娘。
两人正要走,后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等等。”
颜清心头一跳,不自觉抓紧了大娘的袖子。
大娘见她如此,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眼前拦路的几个禁卫军。
那头目的眼神一直落在颜清身上,仿若锐利的鹰,只是口头上却问着大娘:
“请问你有见过画像上的女子吗?”
大娘强壮有力的身躯往前一站,把低头的颜清小鸡仔般地护在身后,往画像上撇了一眼,不悦道:“没见过。”
禁卫军头目若有所思,目光进一步抓紧大娘背后的颜清,粗声问:“你呢?小乞丐。”
颜清耸着肩膀,做出极害怕的模样,小幅度地连连摇头。
“把头抬起来。”
颜清一僵,慢慢抬起头。
顿时,一张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红色小点的脸出现在禁卫军头目眼前,吓得他瞳孔一缩,连大娘也心有余悸。
刚刚没仔细看,哪想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毁了容。
大娘心中更是心疼眼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颜清。
禁卫军头目的脸一黑,挥手带着下面的人往前走了。
颜清长舒一口气,幸亏赶路时,遇见了会让她轻微过敏的莓果,要不然,此刻便是她的绝路了…
两人来到医馆,一个扎着双髻的如玉小童礼貌问好:
“二位午安,师父暂时去后面取药了,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颜清点点头,随着大娘坐在一边的长凳上。
她微抬头,环视一圈。
这医馆四面通风、采光极好。
她前面接诊的案桌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些贴了纸片的药罐子,旁边还有个中药铡刀,后面是个足有一墙之高的药柜,柜子边还放了个小木梯。
门口在左,她在门口往右看,是个通往内室的过道。
“请二位喝茶。”如仙童般的小孩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面带微笑。
颜清也不自觉微笑,双手接了茶盏,小口一抿。
大娘在凳子上喝茶,坐了会儿,频频看向窗外,神色间有些焦急。
颜清福至心灵,轻声道:
“大娘,您先走吧,我这边没事的,今天多谢您在街上维护我,还将我带到了这里来。”
那大娘转眼看颜清,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中却装着喜爱:
“那妹子,大娘就先走了,实在是家里有事,等大娘有空再来看你啊。”
颜清起身,送了大娘出门,随后又坐在了长凳上。
周围清淡微涩的草药香味令她有些放松。
赶路这两天以来,也不曾好好休息,只是接连着披星戴月,一股浓重的疲倦深深卷住了她。
耳边安和宁静,时不时传来微风轻轻拂动窗扉的吱呀声。
颜清竟倚靠在墙边,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