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不顾颜父的劝阻声磕着头,一双温热的大手捧住她双颊,不容反抗地抬起她的头。
即使眼前人形容狼狈,血与汗从额间流下,沾到他手上,南不浊仍觉得,她眼下是他喜爱的模样。
“阿清不哭,朕最见不得你哭。”男人笑着,粗粝的指腹拭去她颊上的泪,柔声道:“别怕。”
“他已经答应替你去死了。”
颜清面上血色尽褪,如纸般惨白一片,甩开他的手踉跄起身,向后跑去。
她看到爹爹抬头,素日干净坚毅的面庞满是伤痕、污血,脏污的囚服挂在他身上,萧瑟的秋风灌得衣物鼓起。
只一双仍旧深邃、温柔的眼眸望向她,恰似诀别。
“清儿,爹爹无能,没有保住你哥哥和你娘亲,现在便要去陪她们了。”
“孩子,不要怪爹爹。”
“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话落,一行清泪顺着他蜡黄干枯,满是沟壑的脸颊淌下,颜国师被捂着嘴巴,双手反剪压跪在地,毫无尊严。
颜清喉头一梗,似离水之鱼般,胸腔被巨大的痛苦塞到快要窒息。
三年未见,聚少离多,她还未曾在爹娘膝下尽孝,如今竟要生离死别…
子欲养而亲不待,何等痛苦?
不远的距离,可她忽地双腿一软,从龙凤盘旋的丹陛石上滚了下去。
那杯水…那杯水…
颜清脸贴在坚硬的地上,绝望想到。
“拿弓弩来。”
头脑一热,她心脏重重敲击着胸膛,纤细的手指挣扎颤抖着,往前爬。
南不浊缓缓蹲下,将她揽入怀中。
颜清惨白的嘴唇颤抖着:“南不浊…南不浊…你杀了我吧,放过我爹爹。”
明明他的胸膛温暖宽阔,可她却浑身冷得发颤。
“阿清功高归来,朕杀不得、也舍不得,…莫要求我。”
咻——,利箭破空,血肉破开的声音降临。
血花四溅,与血红的阳光混在一起,大片大片蔓延开,腥味刺得人恶心、战栗。
颜清耳边全是嗡鸣声,瘫软的身子似是死了般,可为什么还让她残存着意识?
颜清红着眼睛,浑身颤抖,喉间梗到几欲呕血,才挤出几个字。
南不浊随手扔下弓弩,面色一冷,站起来。
失去依靠,颜清瘫倒在地,只抬眼,眸色血红地瞪着他。
南不浊从衣襟里掏出来几封信,蹲下,对着颜清展开。
他吐字清晰,语气冰冷,连成话语却叫颜清恍惚一阵,不知东西南北。
她倾身,目光移到下方的印章,刀割般痛苦的心一颤,脑中混沌:
“不可能…不可能,这信是假的,爹爹绝不可能通敌叛国,也不会害死景妃,你休想骗我…”
南不浊轻嗤,一封封信展开,眼花缭乱的似漫天的雪花。
“证据确凿,朕留你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阿清,你要知足。”
转眼,他薄唇扬起,无不残忍地笑道:“但若你想偿还罪孽,不若从交出兵符,做我的人开始,如何?”
颜清一怔,抬眼看他,灼人的恨意燃烧着,“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委身于你!”
从她记事起,爹爹就在为大徵卖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在害他。
又或者,这其实是南不浊铲除她颜家的一个借口?
纷乱痛苦得要爆炸的思绪中,她好容易按捺下胸中剧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爹爹绝不会会通敌叛国,你休想拿到兵符。”
“我若不死,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南不浊看着她,晦涩眼眸似是挣扎着:“来人,压入死牢,朕后会亲审犯人,直至得知兵符下落。”
“再者,颜国师一家通敌叛国之事昭然若揭,任何人不许求情,若有违抗,与此同罪!”
“臣等遵旨。”
【叮咚——,女主精神气运值下降40,身体健康值下降30,综合气运值已由80下降为45】
【请宿主继续加油,阿巴阿巴为你护航~】
系统的播报声在喻照照脑中响起,她精神一晃,手中的晶红剔透的石榴籽忽地坠落在榻上。
“她现在在哪里?”
【目前正在死牢受刑】
喻照照抬手吩咐宫女撤了桌上的瓜果,微整理了身上绛色的牡丹裙摆,披了金纹滚边的妃色大敞便匆匆出了宫门。
【宿主,你这是去干嘛?】
喻照照没有理会脑中的机械音,只步履稍乱地从长街行过,连周遭宫人请安的声音都不予理会。
很快,她站在黑黢黢的牢门口,蹙眉看向里面昏暗的火光,心中一片动荡。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理了鬓边的海棠步摇,带着笑容吩咐身边宫女应对门口狱卒,不顾阻拦,孤身一人踏了进去。
昏暗的甬道里,墙上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着,可寒气仍如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喻照照衣中。
发霉、腐烂的臭味四处弥漫,周围牢里的犯人有的呜咽着,有的阴恻恻地扶着栏杆盯着她看。
喻照照浑身发毛,攥紧袖口,只是,还未到里边行刑处,她便听到鞭子划过空中,带起呼啸之音,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手掌心冒出细汗,不知道是愧疚,抑或是心虚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别的情绪,一时间,喻照照竟红了眼眶,脑中不自觉闪过颜清对她微笑的面容。
她浑身一颤,似只受惊的鸟。
颜清落到这种地步,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应该来看看她的,毕竟她们是五年以上的挚友。
可周遭血肉腐烂发臭的腥味、霉气,与深重的寒气混杂着不知是老鼠,或者是蟑螂的排泄物的骚臭味,就像一锅混乱至极的汤,正不知休止地往她鼻间、口中冲去。
喻照照额上冒出大滴冷汗,身子颤抖着,胃里翻滚。
忽地,一声惨叫传来,她竟惊得抬头,慌乱地转身逃去。
果然,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假装来为颜清求情,她无法面对她。
作为一个快穿女配,她只想夺走她的气运值,达到要求后,回家见她想见的人。
可书中的任务者看似只言片语的成功或失败,轮到她头上时,她才知,是多么艰难。
尤其是在她作为新手,无法使用系统的情感过滤功能的同时,这种害人之心,实在是犹如万钧千山,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宿主!宿主!前面有人!】
喻照照回过神来,已是一头撞进了南不浊怀中。
她吓得浑身一抖,却又像回过神般,原本急忙要撤离的身体忽地更进一步,贴住南不浊温热的胸膛。
“陛下,臣妾害怕…但是臣妾还是想来看看阿清。”
喻照照从他厚实的胸膛中抬起头来,原本就已楚楚惹人怜的娇美面庞,便因美眸里盈盈的泪水更显娇弱,如一株摇摇欲坠的白山茶。
“陛下,阿清好歹也是大徵的功臣,罪不及子女…陛下莫不就看在往日情分,饶了她罢。”
喻照照纤细的柔荑攀上南不浊胸膛,半依偎半站立着,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殷切请求。
南不浊面无表情,只闻得“往日情分时”,一抹不悦与自嘲自眼底闪过,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
他双手握住喻照照的肩膀,手下是她温软的肌肤,隔着一层衣料,竟也能觉得底下滋味如何。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不带丝毫犹豫地推开喻照照:“再这样,便和她一般下场。”
南不浊绕开她,带着一众侍从不疾不徐走进去。
直至看见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喻照照才控制不住地抱紧自己,平复下刚刚因害怕而狂乱不止的心跳。
如果说,这牢房是她最不愿意踏进来的,那南不浊那个疯子,便是她最害怕沾染的。
不管了,既然这阶段的气运值已经达标,那她便稍作休整,再来看颜清吧…
她总要消化掉这样愧疚的情绪,才好留待以后的计划。
只是,不知南不浊进去,又会怎样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