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慕女士他们没有在五岁那年丢下他，他也没有遇见绑匪。
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他也在慕先生和慕女士的关爱下长大。
他们的关系很好，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奇奇怪怪。
二十二岁那年，他遇见了十八岁的季眠。
他只是随手帮她指了去艺术系的路，她就像变魔术一样随时出现在他面前。
问他名字，打听他爱好。
又擅自在他睡觉时偷亲。
被发现，她却勾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说：我在做睡美人的实验啊。
太坏了。
梦里也欺负他。
他羞愤地反抗。
一切水到渠成。
他与她谈了恋爱，她毕业那年，他如愿娶了她。
然后。
梦醒了。
慕女士看到病床上的人苏醒，急忙摁了呼叫铃：“乖宝，还难不难受啊。”
“季……眠……”
慕女士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小眠……小眠她有事，暂时来不了。”
慕承风没有看到念着的人，想要撑起身子下床找她。
说好的和好，为什么不在？
“你先别急。”慕女士摁着他，“巴洛找小眠修改画，她现在走不开。”
慕承风不动了，抓着慕女士的胳膊。
“妈，我手机呢。我想给季眠打通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不打扰她。”
慕女士呆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等这声已经等了二十年。
可为什么上天又和乖宝开了另一个玩笑。
“我真的不会打扰到季眠。”
慕女士不对劲。
她不是爱哭的人。
“季眠，是不是季眠出意外了？”
胸腔因为着急咳嗽不止。
“不是。”
慕女士否认得很快，她拍着慕承风的后背，“妈妈这就回家给你拿。”
……
慕承风在向换药瓶的小护士借手机打电话时，后者好奇问了句：“慕总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吗？”
“嗯，她叫季眠，是我最爱的人。”
慕承风输着那串早已烂记于心的号码，不经意露出幸福的笑。
“原来慕总的未婚妻和三天前去世的那个水彩画家名字一模一样啊。”
慕承风的笑僵住了，手也忍不住颤抖，他试图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去世的水彩画家？”
“对啊。”
小护士没有任何怀疑，将新的药瓶插上，颇为惋惜地摇头。
“我挺喜欢她画的《望月》，可惜啊，二十一岁就离开了……”
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拔出针管，赤着脚，不管不顾地跑出病房。
见到出来的人，慕女士慌忙抹去眼泪。
“季眠她在画室对不对！”
“她一定还在生气。对，我要当面和她道歉。”
慕女士欲言又止：“乖宝……”
“季眠最容易心软，说几句好话就会原谅。啊，不行，我现在不好看。不能这样见她。”
慕承风喃喃自语，一会儿抓着自己头发，一会儿挠着自己的脸。
慕女士心疼极了：“妈妈刚刚瞒了你。小眠她…她确实去世了。”
绝望，痛苦，后悔，种种情绪交织一起，慕承风紧紧揪着衣服，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好疼啊。
心脏好疼。
这次，真正剩下他一个人了。
慕承风崩溃到昏过去后，两天后醒来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不怒不喜，不忧不悲。
童时接到慕女士电话来到医院，扔给慕承风一部手机。
“季眠的手机。她那个朋友，叫什么橙的，让我拿给你。说是季眠给你发了条浅信。她没看，也不知道是什么。”
慕承风的眼里似乎有了碎光，亲昵地贴着手机屏幕。
宛若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将手上的文件丢给他。
“季眠发现唐莹可能是因为在法院终审的前一天来找我拿熏香，我忘了关地下室的门。监控录像发季眠邮箱了，你可以自己看。”
看完资料的慕承风终于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笑容，须臾，又垂着脑袋，弯下唇角。
季眠说喜欢他，不想伤害到他。
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一遍遍烦她，抱她，向她索求亲吻，甚至荒唐到让别人听见。
季眠是不是对他很失望。
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
他准备离开的那天，慕女士他们像是心有灵犀般给他做了好吃的，拉着他说了很多。
真奇怪。
如果相爱的人能够预感对方的异常，他为什么完全不知道季眠只剩两个月的生命？
检查的医生也是庸医。
如果不是说还有三年时间，他不会疏于防范。
他与季眠错过太多，唯一称得上幸福的日子屈指可数。
童时更不是个好人，隐瞒了她的抑郁情绪。
他不愿称之为病症。
季眠只是不高兴的时间变长了，不是病。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烦她，带她去四处旅游，带她去喝各地美酒。
当然，只有一小口。
还有那只经常跟着她，赶不走，摔不死，让他非常讨厌的黑猫。
主人不在，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快活去了。
没良心，季眠白疼它了。
慕承风点开浅信上置顶的联系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慕承风，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语音很短，却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的唯一支撑。
“扑通——”
手机被慕承风丢进了霖江。
他才不要当好人。
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一个非常非常坏的人。
这样应该就能见到她吧。
慕承风固执地想着。
“季眠，你要是敢不来找我，我下下辈子绝对要对你做很过分的事！几天都下不来床的那种！”
慕承风恶狠狠地盯着江面。
须臾，他的脑袋耷拉着，将手腕伸出船栏，小声嘟囔，带着微不可闻的乞求。
“季眠，你来找我好不好。我很容易认的。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
绿色发圈下的两条飘带随着江风摇曳，好像在回应他的心愿。
突然，慕承风纵身从船上一跃。
她总爱在欺负他时说他是睡美人。
所以，他来陪她了。
睡美人来找他的王子了。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抬了抬手，眉眼含笑。
“晚安，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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