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开始

华灯初上，锣鼓喧天。

便是才下过的大雪，都没能挡住正院那边的热闹。

顾家在京城也称的上名门，今夜嫡长子娶亲，自然是热闹非凡，客人络绎不绝。

府上张灯结彩，各处挂上红灯，更是喜气。

唯独后院西边的竹林小院。

偏僻清冷，寂静的可怕。

“小姐，夜深了，安寝吧？”

从搬来这偏院，沈溪之就一直坐在窗边，目光悠远的看着片片大雪从天上飘落。

“一千九百二十。”

“一千九百二十一。”

……

不知道数了多久的雪花，顾知衍的身影却从未出现。

从天亮到天黑，不过六个时辰，沈溪之却觉得比之前的五年都要漫长。

“桃儿，你说他什么时候来？”

竹林小院在将军府的最西边，却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正院那边的鞭炮声。

“小姐，兴许是姑爷那边走不开，要不您先睡，等姑爷来了，我再叫您？”

桃儿眼里全是心疼。

这些年，沈溪之为了把没落的将军府支撑起来，每天都是殚精竭虑，而如今姑爷总算是回来了，却半句解释都没有，就让小姐空出正妻的位子，又搬到偏院。

可即便如此，沈溪之却是个死心眼的，还相信顾知衍是有苦衷的。

“嗯，你说得对，听说那女子是个公主，想来娇纵的很，夫君他也很为难吧？”

下了一整天的雪已经停了。

地上雪花映射着月光，更显清冷皎洁。

一如白天时候老太太和二婶娘看她的眼神。

这些年，因着她撑起将军府，老太太和二婶娘虽说不满被抢了管家权，却在看到将军府有了气色之后，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更何况，老太太的命还指着她陪嫁里面的百年人参续着，至于二婶婶，往日超出的花销，哪次不是她帮忙填平的？

然而昨日却又冷淡起来。

“沈氏，想来你也知道了，昨个知衍回来了，不过，西沂皇帝放他的条件就是迎娶西沂公主，我想你肯定不忍心看着知衍有家不能回吧？”

“再者，我希望你能让出正室的位子，至于缘由，你就不用问了。”

“公主和知衍的意思是尽快办婚礼，你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搬去竹林小院了，你自去吧。”

老太太的话直冲她的心窝子，顾知衍也是她的软肋。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昨天顾知衍与那女子回来的时候，她刚巧撞上了。

昨天她从外面收租回来，身心疲惫，想着从偏门悄然回去休息，不想远远的瞧见了一辆马车。

顾知衍清雅俊朗的身姿，和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一身朱红，头戴云母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个火焰一般的女子，强壮有力。

再垂眸看自己，为了方便行事，穿着与粗鄙妇人相似，又因着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为避免麻烦，故而舍了粉黛，故作老成模样。

如今这张面皮带的久了，原先那般鲜活的少女模样竟是再也寻不回来。

思及此，伤神一笑，终是吩咐桃儿绕过那对璧人进门。

“小姐，奴婢求您了，躺下休息一会吧？您的风寒刚好，又搬来这四处漏风的偏院，若是再休息不好，身子如何撑得住？”

炉子里胡炭桃儿挑了又挑，只盼着这三块炭能撑到天明。

沈溪之不言语，也不应声。

等桃儿转过头来，才看到一身素衣的沈溪之竟是坐在了案桌旁边，提笔悬腕，准备写字。

“我的小姐，快放下，这灯下写字最是伤眼，您赶紧去躺着。”

这些年，为了查将军府里的那摊子烂账，沈溪之总是看账本到深夜，早就熬坏了眼睛。

“咳咳，几个字而已，不妨事的。”

沈溪之淡然一笑，轻巧的推开了桃儿的手。

桃儿无奈，只能撸起袖子帮着研磨，只希望替沈溪之分担一些。

这些年她遵从家里的教导，规矩持家，从无怨言，便是两年前，老太太以她无所出的由头，从宗族过继过来一个孩子，她也认下。

而如今，听着外面热闹快活的动静，沈溪之只觉得胸口里的心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这些年，她循规蹈矩，却也蹉跎半生。

笔墨落下，却是思绪万千，不知说点什么。

当年沈家为了她免受流放才匆忙中把她嫁进顾家，甚至无媒无聘，只口头约定。

万幸这些年，她凭着本事支撑起顾家，倒也赢得了满城称赞。

若非顾知衍回来，再有一年时间，她便能借着顾家的势，在皇帝面前讨个人情，替父亲洗清冤屈，官复原职。

思虑中，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似乎在阻止什么人过来。

“殿下，那边是内宅，您不能进去……”

“殿下，您喝多了，奴才送您去客房休息，那边可不能去呀……”

护院小厮手忙脚乱的想要阻拦，又因为对方身份尊贵，不敢靠近，只能这么虚虚的挡着。

不自觉眉头紧皱，身上的威压便散开了。

沈溪之生气了。

这些年，她越发的受不了吵嚷，一点动静便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为此她还下了门禁，除非必须，过了时辰府里任何人不得走动。

“小姐，奴婢这就去看看。”

只是桃儿还没开门，便觉得一股大力从外面把门推开。

“沈溪之呢？让她给小爷滚出来！”

“是谁说的不准喧哗，你们顾家这声响怕是要把紫禁城吵塌了。”

大力之下，门框轰然倒塌。

四目相对，微弱的烛光却足够看清。

自上而下，头戴金发冠，两条小辫子肆意的垂在身前，剑眉星眸的一张脸，此刻脸颊微醺，身上的绛色华服雕龙绣凤，此刻正歪着身子，压着一个小厮。

万籁俱寂，小厮痛呼一声。

赵景双眼微眯，倏的就笑开了。

“小爷还以为你成了死人，只剩躲在屋里哭鼻子呢。”

“不然这些人怎的连规矩都忘了？”

玩世不恭的语气，慵懒的态度，混着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

沈溪之忽然就觉得一切鲜活起来了。

“小夫人，殿下喝多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到底，沈溪之管家这么多年，威严还是在的，这会只是沉着脸，下人们便吓得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