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转阴,延绵的乌云在天际铺开。
霜焰城邦城门前,少女垂着眸,周身笼罩着某种低气压,一步步走了进去。
守门的人还未说些什么,就看见红蓝两层结界一闪而过,辨认出她的身份,先看到了她胸前的身份铭牌,急忙打开了门。
“谢谢。”
身姿挺拔如松的少女,经过他们的身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啊,啊不用谢……”
没有想到会得到回应的守门人呆愣的回了几个字。
不过,他记得叶小姐一向选择旁人带飞进去或者定点位移到城内,像这样从城门外走进来,还是第一次。
叶星辰步子慢,却不停,她目标明确的,朝着祁越的房子走去。
一路上,她扫视过所有人,疲惫,喜悦,无力,平静,悠闲,各种情感众生百态。
叶星辰进入城邦的消息,在刚踏进城门那一刻,就往内传去,传到了何春尧,祁越耳边。
并未多想的两人匆匆赶去。
看到祁越身影出现在路边那一刻,叶星辰终于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那道身影。
她很疑惑,在辛释说出那番话之后。
她信,也怀疑过辛释的话。
但当辛释当着他的面以世界意志为誓,再结合殷霄留给祁越的讯息,她不得不承认,一切是事实。
游戏没有想过卡时间,真正见星河的日子是九月二十一,10月3号,是星河凝聚的那个可以见到人前世今生的源散开来的时间,她从辛释嘴里,得到了许多本来不清晰的事情。
他受到世界祝福,天生就知道某些不同寻常的事。
然而,在知道了一切见星河的顺序之后,她就知道如果要完成心愿,就不得不杀了祁越。
所以为什么呢?
让她理解祁越守护人类的心,理解“在意”,然后让她亲手杀死祁越,去见星河,如果没有猜错,他是想让自己找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所以用自己碎片做局,让她亲手杀死自己。
都是他,但又不全是他。
叶星辰无法明白殷霄的含义。
所以当看到祁越的那一瞬间,她眸光一凝,身形如猎影,顷刻间来到他的面前,原想要握紧她的喉咙,但临了还是变换了方向,按压在他的肩上,把他狠狠贯到地面上,激起一阵烟灰。
虽说这一摔并不能把祁越怎么样,但猛然被揍的男人还是有些懵。
“叶星辰…?”
“别动。”
这是叶星辰第三次和祁越说闭嘴,但和前两次隐隐的暧昧不同,这一次话语中只剩下了全然的冷漠。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祁越,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一样,蹙起了眉。
仗着自己对他的在意与喜欢,就肆无忌惮的设局,想要让她顺着他的心意走吗。
叶星辰不会杀死殷霄,哪怕被背刺被摆弄被设计,她只是真的疑惑,让自己亲手杀死他的碎片,只为了能够见星河,有意义吗?
在没有完成碎片心愿前,碎片无法脱离,那么,完成碎片心愿前,却要将碎片载体杀死的时候,就会导致碎片提前毁灭在这个世间。
到时候殷霄就真的无法复活了。
小音蜷缩在最深处,叹息着。
“想让星星明白牺牲……好难啊,她根本不知道殷霄是为了她牺牲的……”
“哪有什么天生的特殊核心……如果不是殷霄的碎片融入,怎么会有这个机会……”
“他早就疯了吧。”
“我还上了他这条贼船!”
活泼的系统音愤愤的说。
“只要星星理解牺牲……不过她会愿意么?殷霄死那么早干嘛呀,都没告诉她和游戏的关系,真是的……”
祁越真的不敢动了,他仰着头,在灰尘中看着叶星辰的眼睛。
少女垂眸,忽然转过头去。
看向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何春尧,开口:“问你个问题。”
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干净了。
何春尧摸不懂现在的局面,谁能想到,叶星辰刚回来,就把自己人先按在地上了……被按的那个还是与她若有若无,有些暧昧的祁越。
“您问。”
能屈能伸才是首领风范。
“一个人……自己都四分五裂了,不把所有碎掉的找回来,就会真正死掉,但这个人还拿其中一片做局,妄图用活过来的机会换取另一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要干嘛的一个机会……”
“他到底在想什么?”
祁越仔仔细细的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联想到自己,他忽然懂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个机会对另一个人来说很重要,而他很看重那个人?”
何春尧顺着她的话猜了下去。
“按照你这么说,那个人很看重另一个人,而且他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对另一个人才是最好的。”
叶星辰犹疑一瞬间:“可是都不问问另外一个人的意见,就这么自顾自的做……应该吗?”
“让我来说吧。”
祁越还是动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着并没有阻拦他的少女。
何春尧识趣的点点头:“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事儿。”
叶星辰看着祁越,想要知道这个和殷霄出自同源的碎片,会说些什么。
“还是我说的那样,因为在意。”
“他在意那个人,所以不惜用自己复活的机会来换取另外一个人的机会。即便另一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用处,但是他权衡利弊之下,依旧甘愿这么做,牺牲自己,为别人夺得希望。”
“为他人而牺牲,为在意的人甘愿牺牲……这难道很难以理解吗?”
叶星辰把牺牲两个字在唇边碾转反复。
她自然知道牺牲的含义。
可为她牺牲,值得吗?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为你牺牲,亦或者为他人牺牲,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而是由那个人来决定的,如果他觉得值得,那就足矣。”
“星星。”
这是祁越第一次以这个身份叫出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阻碍,请不要为我停手,我相信那是我,或者说那个人愿意见到的。”
“为你而牺牲。”
叶星辰沉默着,半晌,结束了这个话题。
“无所谓。”
—
乌云越漫越重,整个世界暗沉了下来,几滴小雨飘落,懂的人担忧地摸了摸略显潮湿的地面,看向远方。
阴雨天气,对于异变种来讲,是极为不舒服的,若是说阴天对他们来说是美好的氛围与环境,那么阴雨天就会造成异变种格外的暴躁。
往常异变种和人类各居各位,不会有什么影响,顶多就是打上城邦来,但现在,九合,可是人与异变种混居的局面……
1/4的人类几乎都前往了那里……
只希望那个王,能够真的说到做到,束缚住底下的异变种不暴动吧。
辛华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黑色的短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
她的手指灵活的摸索着手间的刀刃,上面,侧面,锋利的刃,随随后指腹轻轻按压,留下一道白痕。
窗外的阴雨天气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辛释抱胸站在一旁,只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发生了早上自己妹妹主动投敌的情况,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极度生气,并且明面上不杀死,背地里里总要做些手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终究无法真正生气。
“辛华——你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
辛释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辛华的情绪波动,甚至能够借助辛华,听见或者看见系统的言语,他自以为是这一段关系的上方,但是现实告诉他——他有些受制于辛华。
如果说辛华和他一条心,那么这只会成为助力,而不是阻碍,但现在很明显,这个人的心早就飘到了那个女的身上。
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那一天将小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辛华做出决定时,少女脸上的慌乱与疑惑,是不是真的?那种犹豫到底是不是假象?
“我怎么知道。”
辛华抬了浅淡的瞳孔,她生来被教育成为高高在上的杀人者,亲人什么的向来不过就是笑话,她愿意认辛释当哥哥已经是看在那种不受控制的血缘关系上了。
她不讨厌辛释,只是无法再交心罢了。
她讨厌耍阴谋诡计的背地小人。
这和她完全背道而驰,不是同一个性格。
辛华磊落坦荡,愿意出手相助陌生人,有情有爱,完全不像是一个被从小在黑暗中培育出来的杀人机器,反观辛释,从阴暗地下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想着无穷无尽的算计,挑拨离间,自相残杀,声东击西,可以拿来利用的亲情,丢失的道德准则……
他们完全相反,处于对立,犹如光和暗。
辛释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变。
“怎么了?”
到底还是摆脱不了这种该死的命定牵连,辛华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了辛释没有被控制好的情绪。
“异变种……有家伙脱离了我的链接。”
王从诞生开始,就有一张巨大的网,联络着所有异变种体内的元素晶核,能够自由的控制下达命令,掌控他们的举动,借助他们的身躯。
但现在竟然有异变种离开了这一张网……
辛释来不及多说,选择立刻离开去处理这件事。
眼下正是异变种和人类达成明面上的友好相处局面的关键环节,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
辛华指尖在匕首上轻轻一弹,刀刃发出嗡鸣声,映照出少女冷静的双眸。
“想把我当做你的棋子吗……”
“那就看看谁到底是谁的棋子。”
从一开始,辛释提出那个将她作为旗帜招兵买马引诱人类,将人类内部分化的时候,她就清楚了这件事情的阴暗。
辛释自以为能够掌控辛华的情绪波动多思多想——那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她确实没有辛释强,情绪波动与所思所想也无法掩饰,但她始终记得那个单线任务的最后一环。
“下位契约异变种之王”
所以按道理来讲,能够做到下位契约,她就合该比辛释强,天生的压制才能够做到这个任务。
她一直在找,灵魂频率共同血缘相同,到底除了所思所想之外,还有什么是一样的?
她找到了。
那个独属于异变种之王,独特的灵魂频率交织而成的巨大网络。
她可以掌控。
慢慢来……不着急。
辛华,从来不是一个弱者,真正的弱者是没有办法在筛选中做到脱颖而出的。
上个副本被封成那样,还能和夜莺打一架,辛华实力本就深藏不露。
只不过一直以来,她扮演的都是杀人以及救人的那个角色,第一次被人救,不可避免的,想要在那个人的面前留下些好印象。
她的目光放在了窗外,那里有一只脱离了控制链网,受到阴雨天刺激躁动起来的异变种。
先乱起来吧。
—
随着暴雨的彻底降临,铺天盖地的雨,将天与地相连,放眼望去,皆是水汽弥漫,唯有五座巨大的城邦,像是森冷的巨兽,在雨幕下沉浸的矗立着。
就在这种低气压的环境下,系统无机制且冰冷的声音悄然响起。
[各位玩家请注意,现在开始,可以转移阵营]
……
同样的话,重复了七遍,不管是打瞌睡的还是清醒的,抑或是正在值班的玩家都注意到了这条信息。
与此同时,展开在他们面前的面板上多出了两个按钮。
[异变种VS人类]
[请注意:转换阵营后,原先主线任务作废,重新颁布]
?!不是说异变种要和人类相处吗?现在这种情况是说明最后还是有一架要打吗?
有些早早选择好阵营的玩家,把这条消息上报到了人类城邦。
各城邦听到这条消息,又怒又急,之前有些人不走,就是看在这些玩家武力值极高的份上,觉得还能够撑一撑,要是现在玩家都走到对立面,那城邦又该怎么守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阴雨天,终究打破了某种微不可妙的平衡。
天平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