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里是一小段荒无人烟的野区垃圾场爆炸的13秒视频。
幸好距离主城区并不近,不然其中爆发的怪异气味不好说会对居民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垃圾场爆炸?”
“嗯,继续看。”
抖动的画面里,爆炸接连二三的从高高的垃圾山里响起,不过十几分钟,便从角落里缝隙中窜出一些奔跑的黑影,坷拉此时也注意到了摄像头的持有者是一个男人,起码是个年轻人。
他呼吸变得急促,然后绕着垃圾场奔跑,拿着喇叭呼喊着快逃,起先没人关心,直到爆炸越来越大声。
垃圾山的地面外面也坎坎坷坷,泥泞不堪,画面总是因为主人摔倒吃了一嘴泥巴。
“他怎么会知道垃圾场里还有人存活?”
快跑啊?这男人想死吗?坷拉两眼直直盯着屏幕里四处疾跑,邋里邋遢的流浪者。
男人也越发心急,他爬到高高的垃圾堆的顶部,放大了扩音器的求救声和撤退声远远没有爆炸声大。很快,他自己也被轰飞了。
嗡——嗡——嗡,
被绑在手腕上的摄像机跟着主人滚了两三圈,偶尔能看到男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瘦弱男子,镜头直栽进垃圾堆里,最后定格在一个红牛牌的空番茄罐头。
该说不说,这摄像机真的很好用,坷拉有种看恐怖片女主角偏偏要去开那扇门口没人的门一样无语,这人为什么喜欢迎难而上啊。
又是许久之后,摄像头一转,原先高高堆积的垃圾山大部分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烟火从黑色阴暗连绵不绝的灰色山堆里袅袅升起,在画面里越来越小,有人在拽着男人向后走。
“这人死了没有?”问询粗狂又豪迈,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想法,救人者似乎还弹了弹自己肩膀上的灰尘,对着俏皮女护士吹了个口哨。
男人被放在担架上,抬上了救护车。
一个头发茂盛的猛男似乎注意到了小巧的摄像头,他弯腰向前看,整个大屏幕里全是他硕大的虎眼和光洁的脑门,宽厚的右手手指从额头向后穿插进头发,使劲捋了两把。
坷拉来不及撇嘴,因为这个看着似乎有些年轻的男人有点像唐尔美的大哥,或者说他就是老戈登。
“怎么回事?18?”
坷拉忽然对接下来的剧情隐约有了猜测。
男人被抬上救护车后,垃圾场终于发生了大爆炸。整个垃圾山被火焰吞噬,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的荒野。火焰疯狂地跳跃着,照亮了夜空,就像一只巨大的火龙在肆虐。整个救护小团队疯狂向外撤退,
“不行!头儿和老蔡还没出来!”摄像头拍到一个愣头青不管不顾将摩托车调转车头,冲进扑面而来的火烟,
“马子!”一个轻盈的女声微微发抖,转头朝着司机说厉声道,“我们先走。”
坷拉又开始扣起手来,这是一个小团队,垃圾场爆炸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很有可能是临时在附近出任务的缉安小组。
不到半个小时,浓雾中蹿出了一道灰色流星,后座的老戈登的秀发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浑身布满了烟紫色泥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跟猴儿大小一般的脏兮兮小孩,着急忙活喊着人,
“快快,这有个孩儿!灵儿,快救救她!”
“她的眼睛怎么了?”
“可能是在火光里哭瞎了。”
燃烧的垃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火势的猛烈,热浪滚滚,仿佛要把空气都烧焦了。烟尘滚滚,火光闪烁,整个垃圾场成了一片火海。
“喂,老大,是,烧没了。流浪汉都跑没了。”年轻的老戈登回道。对面的老大好像又说了什么,戈登面容有些犹豫,然后又将身子转过了过去。
等挂断电话,戈登利落的跳上车,不管旁边人的诧异径直开车离开了垃圾场。
边缘蒙上一层浓浓黄色尘埃的后视镜里,偶尔闪过几道亮光,是垃圾厂在爆炸。
“就这?没听唐尔美说过垃圾场的事情啊。”坷拉有些疑惑,云台的屏幕上的进度条到达了百分之九十几。
“还没完。”
云台上唰唰掠过几十张人员登记表,看样子是实验品的样貌、身高、身体状态,无一例外都是有残疾,或是家徒四壁活不下去了,站在人生的悬崖边上等死的家伙们。
“坷拉,5岁,车祸,躯干健康,大脑被挤压......排异反应奇特......加入附加新大脑程序设计......正常融合,恢复良好。”
在屋子里呆久了,周围除了一股常规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尘埃久住,通风堵塞的闭塞感,坷拉胃里又开始翻滚。
“什么是新大脑?”她问,
1800没有回答她,只是云台上上方屏幕出现了一道词条,新大脑,捐献的普通健康的大脑被输入特定的三观和思维,以此来观察是否能够出现具有自主意识的人造人。
“你不是你,懂了吧。”1800在无形的空间穿越现实和网络的阻隔,静静凝视着坷拉。
一个大家都认为是完全自然主义的怪家伙,说话偶尔文绉绉让人看不透,做事按部就班,少有当代青年对最新型机械改造的热爱,面带微笑实则内心拒人千里之外,总对唐尔美温和,常让人误以为她俩有另一层暧昧关系。
结果,自己也是假人一个。
1800内心没有波澜,她将实验笔记的最后一行用光幕抹去。
那不过是一个老师在实验最后阶段想要进行一场过去与现实的一个突发奇想。
“我不是我。”
坷拉脑袋空空,直到她回到公寓的床上也没有缓过神来,1800不说话,默默扫了一边周围的小公寓,男人的房间,但却有一间干净的属于坷拉的主卧,是方岩。男人还没回来。
坷拉进屋就脱掉了脏兮兮的战斗衣,窝在蓬松喧腾的羽绒被子下,不知道为啥就是不喜欢那种薄薄的恒温薄毯,就是喜欢这种全身被裹起来的拥抱感,像在妈妈子宫里面那样温暖。
尖窗外面冷风呼啸卷着几点雨滴拍碎全息的广告牌,天光昏昏暗暗几欲化身巨兽的深渊巨口将整座城池吞下,坷拉盯着灰蓝色光线下的天花板,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又遥远,又触不可及,
我当然知道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觉得自己来自过去几千年前。一个声音懒洋洋道。
我以为那是命运对我的馈赠。或许会是很幸运地一件事。
起码,我的感情是真的。从两边落下的滚烫热泪也是真的,
我还是人吗,我还能够和人交流,但我是我吗?
坷拉想着,但是暮光女神降临,慢慢抚平了她的额头,睡吧,我的孩子。
方岩刷瞳孔开门时,看到玄关出的长靴一停,屋子里暗暗的没开灯,他轻轻放下手里抱着的油纸袋,里面装了个几个拳头番茄,一小块黄油,一瓶橄榄油和一道长长的法棍面包。刚出炉的面包尖立马就被方岩蘸着一点点黄油吃掉了,热热的,酥酥脆脆。
顺着走廊,原先主卧的门口开着一道缝,方岩悄悄推开,柔软的羽绒被拱起来一个人形小丘,方岩放下心来,捞起地上那堆黑色战斗衣扔进自动清衣机里。
手枪和几个小巧玲珑的炸弹轻轻放在吧台上,方岩手里拿着1800的方形存储装置来到岛台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烧热了内脏,
他转身开始清理起几个番茄和圆头菜。
“方岩。”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自己爹名字,方岩吓得转身将铲子护到自己的胸前。
“谁?”
“真有人的话,你那把铲子不像是能护住人的。”方形装置的金光绕着自身转了两圈,顺便扫射了一边屋子内部。
“你是谁?”
“18,坷拉的朋友。”
“你是个人工智能?”方岩想了想盒子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敌意,于是转身将菜板上切好的菜丁倒入锅内,又淋上几圈橄榄油,盖上锅盖,等它自己煮。
“算是吧。”1800头一次觉得这问题有的烦。
“那可不便宜,你的主要功能是什么?家用?军政?”玻璃长筒的意面被摇了摇,洒出两个人的量。
“......你的情报不错。”
“当然,我可是个不错的斥候。”
“斥候?”
“你懂的,一种称呼,东方古代探查军报的探子。”方岩单手窝在腋下,另一只手举着酒杯,
“看来你懂得不少东方的玩意儿,可惜那地方已经沉了大海。”
“当然,坷拉虽然,但她知道不少,我们经常在餐桌上交流。”
热气从圆形白瓷国升腾,方岩有条不紊地将意面撒了进去,银色夹子将料汁和切了一半的皱边番茄翻到意面之上。
放暗的房间有了些许动静,但是感受到的只有1800.
“你对坷拉还挺有好感吗。”
“朋友。”
“如果她是人造人,你还会对她如一吗?”
方岩正认真的切着法棍,面包屑细细碎碎掉在油纸张,
“人造人?你是说那些半成品的机器人?”
屋子里的脚步停在了走廊。
“嚯,人可比人造人狠毒多了。”方岩边切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奶酪,
“我听说一种将植物人的大脑转移到人造人的实验,甚至往里面添加了很多程序,虽然后面那人死掉了,但是在他存活的二十天里,他能准确说出之前自己的名字,家庭地址,专业能力,还有最喜欢的面包店,不过他自己每次熟练说出别的语言时,面容总是很奇怪。所以啊,就当重生了吧。太过困惑的吧,就顺其自然吧。”
“那——”
方形盒子在绿意昂扬的假盆栽旁边闪着红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来人打断,
“你们聊的挺好。”坷拉身上穿着松垮的睡衣,号码比自己大了一码,是方岩给前女友买的新款来得第一天就直接放到坷拉房里,可惜物是人非。
“你这小玩意还挺刁钻。”方岩隔着手帕将锅里的意面分别分在两个盘子里。又摆上了几片面包片。
坷拉轻笑,方形装置的灯光闪了两下,她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玻璃杯,细白的手腕上卷袖后撤,她从水龙头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
“暂时不烦人。”
方形盒子的红灯轻飘飘地应声暗了下去。
“希望你已经决定好了。”
全息投影里,唐霖随意找了个墙角席地而坐,形容疲惫,似乎是遇到了大沙暴,刚从外面回来,
”这份资料只要能够扳倒青山,怎样都行。“
地下室没开灯,空旷的隔间里只有坷拉脸上泛着一层透莹的蓝光,
“很管用,但是你确定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能怎样?”坷拉心里打了个转,师姐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你知道青山为什么这么着急将以前的实验重启吗。”唐霖吸了一口长长的烟,吞吐出的烟雾从鼻孔流出,坷拉想起围绕着干冰的生腌,
“因为搞生物机械的那帮人害怕被揭底?”
唐霖摇摇头,又抽了一口,坷拉别过头望着地下室的玻璃墙内的另一头,淘气正在将1800的肉体复活,
“我不懂。如果不是怕被揭底,为什么要将之前的参与者全部找出来。”
“给你提醒,想想我正在做的事。”
坷拉这才想起来,之前一直在帮助师姐寻找原始资源的事情,因为恶劣的天灾反复不断地重来,复发,地球上大多数能够的动植物和资源越来越少,地球保存派和激进派对于要不要抛弃地球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事实上,关于宇宙畅想已经化为了现实,前几批在异星球的人已经有活过半年之久的存在了。
“想要将人类全部移民到星球上需要更多的工厂和资源,但是谁能够反过来保证星球的正常,所以人造人是先遣部队。”
“为什么!人造人不是人了吗?”
唐霖抖落烟灰的动作,微微一滞,“看来你已经猜到知道自己的事情了。”
坷拉脑子疯转,老师既然作为青山博士的前辈肯定也参与过移民计划,但是......
“我也是计划里的一员吗?”
“不。老师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当时送过去的星球好几个发生了年度暴动或者天灾,老师心灰意冷又因为当时很多人反对继续投入资金,就被撤回了老家当志愿者去了。但当时只有你后来作为成长体没有送出去,老师将你带了回去。”
“所以他们有要找回当时的实验体,我才是导致老师死亡的原因?”坷拉后背的神经好像隔着时空被当年的冰难狠狠揪了一把,
“想多了,老师只想让你平平淡淡长大。老太太年纪大,累了。”焦油味道将唐霖的面容淹没,视频里坷拉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什么平安一生?
确实,如果没有这些事情,自己现在想来已经开始在医院或者部队作为一个任劳任怨,热情开朗的实习医生了吧。
她又摸了摸肚子,那是自己的脑子所在的地方,但是已经没了坚硬的头骨保护了。老师曾说如果肚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可以再塞回去。放个屁的功夫,它们就会找到自己的位置。
鼻头有点酸。
“看来你对自己的新身份接受的很快。”
“哦?”
“我以为你又要钻什么牛角尖,杀一堆机器人冲过去找那帮疯子算账。”
“人造人,我看了老师原来的资料,除非是完整无损的人,否则人造人的生人来源都是自愿或者,已经属于将死之人,那跟重生投胎没什么两样。最不公平的无非是记忆重新被改造。”
说到公平,唐霖一笑,
“激进派那边最近内斗厉害,想来是对星球的扩进越来越顺利了,我们对资源的掌控顺利很多,多亏咱们前期的努力。”
这是坷拉为数不多几次见过唐霖笑得时候,在野区她们见面也不过是交流哪里虫子多,长得丑,或许有神明辐射性天然资源可发掘。美貌在野区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细沙和暴风却会将她雕琢成最美的风景。
玻璃墙内,一个颤巍巍的机械人体从床上伸出腿,似乎是还在适应,她走得有些趔趄。
坷拉心有重担,玻璃墙上映出自己的面庞,她的手摸在玻璃墙上,浑身都围绕着红色和银色肌肉的机械人体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好久,好,好久不见。坷拉。”
是1800,她也将手覆盖在坷拉的手上,说是说,不如说是无数关节和感应器组成的机器。
“嗯。好久不见。”
————
青山教授静静地横在一个柱子上,原本精致的镜片眼睛早已半数损裂,沾染了血污,强睁开一点的右眼看着慢慢从他身体流出来的血迹。
事故发生之前,青山教授还在兴奋地冲着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塔塔拉大放厥词,只要研究出她身上的时间保养密码,分析出她血液的特殊性,就能够将生物机械实验进一步提高,到那时,人类就能够获得永生。
塔塔拉被迷药击中后昏昏欲睡,嘴角抽搐只想给身边这个疯子狠狠一个雾草。
钛合金手术刀轻轻划开塔塔拉的肚子,松弛的胳膊被插入了一圈细长的针管,赤色液体流入一根根样本管内,翻白的眼球里晃荡着大亮的白炽灯。
1800带出的资料很容易能找到青山的根据地。
“应该就是这里了。”
根据青山的出行路径,科研所和消失的地方,家刚好组成钝角三角形的内里,坷拉全副武装,唐尔美正在检查周边变化。
“我们应该去跟她家里人说。”
“来不及了。她都失踪两天了。”
“咱们快了一步,不能有闪失。”
“你看好周围,一会接应。”坷拉从小狮子站起身,金棕色的卷毛被严严实实地塞在黑色连体帽子里,
“总是让我放风!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心形眼球并不会因为主人的情绪有任何波动,无论因为愤怒放大还是恐惧缩小,它只是冰冷的机械眼球,但坷拉每次回忆起摄像机里那句在火光中哭瞎心脏就好像被人抓了一下。
坷拉勾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黑纯黑钛合头盔,
“老实呆着给我看好门。”
唐尔美再次被放在门口看风,坷拉和1800分别从前门和侧窗潜入,黑夜中两道倩影如同锋利的利刃刺破夜幕,杀入敌营。
“又让我呆在外面。”
城市的另一端,孔斯年擦着湿发,看着已关机的光脑对话出了神。
————
坷拉跟着1800在某个走廊拐角相遇,然后又下了蜿蜒扭曲的地道,巨大的管道横在空中看不见顶,也看不到底部,走起路来偶尔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更明显的是熟悉的管道风声,两人索性也不管,周围摆满了乱七八杂的废弃的工业垃圾,偶尔有灰尘顺着两人走路带起的风在空中飞卷,打了两个旋,叠落到新的灰尘之上。
“你俩刚才挺腻歪。”
“你羡慕了。”
“想要。”
“变成人怎么不要脸了?”
“我现在没有脸。”
坷拉闭上了嘴,确实1800这次转化成人并没有任何具体的面部特征,别人看来只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小丑面具而已,黑色突出眼球,两边圆滚滚的红色腮红,长方形露牙裂到嘴角的微笑,
“青山没走。”
1800的脚步放慢,接近地下室的黑色铁门外,透出一道亮光,在深夜的夜光?坷拉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呼吸开始加快,1800蹲下从裤兜侧掏出一个小玩意,往空中一扔,轻飘飘如瓢虫般溜到在门边机械四肢张开扒在门上,暗色的双翅张开拉出一个迷你摄像头,唐尔美的小玩意。
“你说唐尔美整天捉摸这么偷窥的小玩意不会全给孔斯年用上了吧。”
“孔斯年巴不得她天天盯着自己。”1800想到什么,痴痴一笑,但尚未完全掌握的面部肌肉有些像木偶硬笑得诡异感,坷拉默默低下头将瓢虫召回,只留下粪球一般的摄像头在大门上。
绿幕之下,青山博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角,此刻他正对着半醒不活的塔塔拉展示着他最新的狗人实验体,着实丑陋又残忍,长长的耳朵及腰,尾巴却零散长了几根毛,在地上扫来扫去,塔塔拉阖上双眼,恨自己没办法捂住耳朵。
“变态。”
“怎么弄?”
“直接干。”
咕噜噜,一个圆形小球从门外滚了进来,由着地板拼贴的裂缝滚到两眼无神的狗人脚下,他抬起爪子挠了一下,喉咙里呜咽着,烫的感觉让他呲牙咧嘴,又流出两趟哈喇子,冲着小球大声汪了几下。
“吵什么!”青山手里的注射器呲出一道细长的药液管,他绕过床看到地上的圆球,铁门还在静悄悄的开着一道缝隙,黑色皮鞋一步一步朝着怪异走来,圆形眼睛闪过道道金光,
“谁?”
铁门被一杆黑色枪杆子推开,黑影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博士,贵人多忘事哈。”
刚刚睁开眼想看看谁来救自己的塔塔拉等看清来人,再度被丑得闪瞎眼闭上了眼睛。
“你是,什么东西?”
就连一向看惯了奇诡生物的青山此时也不禁想要对这副整容失败的僵硬脸有些不自然的生理反应。
“您贵人多忘事。”
黑皮鞋在枪杆子的支配下一步步后退。
“呵。眼光真差劲,该不会找的黑市里的人给你装得脸吧。”
也只有黑市的人才能找到这些丑脸,平日里严肃儒雅的俊脸此时尽显傲慢和刻薄,一如拇指粗的倒刺长鞭挥舞到自己脚心时的狠辣决绝,1800举起枪,漫不经心地说,
“我就喜欢丑的。”
伴着一阵枪响,
火光宛若红龙击中青山的右膝,哀嚎声冲出铁门,坷拉从门后一个向前急冲,滚进来只看到青山褪去伪装,满头大汗口口声声要把1800抽死,
跨过努力弯腰抱着自己膝盖的青山,1800忽略了地上那条不伦不类的狗人,看向手术台上的小人,紧眯着眼,枪口顺着惯性顶在塔塔拉的肚子上,
“还能说话不?醒醒!”
“听见了。吵死了。”塔塔拉面色苍白,肚子上还有明显的被掏的缝合痕迹,硬是从嘴边挤出点微笑,“有点晚了啊。”
“不晚。你还得感谢一下青山老登把你转到地下室。”
“不然呢。”
“那帮疯子会杀了你。”
“那你帮我把他们也干死。”
“按我的经验,自己复仇比较爽。”
1800抬枪将手术台固定脚扣解开,欲将塔塔拉推向门口,却忽然被一个狗东西咬住脑袋撞开十几米远的一个柜子上,塔塔拉的手术台原地打了三个转转才在中央停住。
青山嘴边还叼着一个翠绿的狗哨,刚要开口奚落,就被坷拉反身一个枪托拍飞,一颗洁白的牙齿混着血在空中划出到圆弧,她另一只手抓住塔塔拉的手术台将上面的锁链固定在门口,一边抬起和唐尔美链接的视频记录,将青山地下室内的样本拍清,只要将这些玩意捅到公众面前,实验就算是废了一半了。
“呸!18我错看你了。”
小老鼠也会反抗啊。
18闻言不动,只是从柜门里抽出一柄短刀,这玩意儿砍在人偶身上像不小心割伤一样,但只要速度快,蹲到狗人上扑直接砍掉它的一只胳膊,但仍未让他的目标有半分移动。
“18!”塔塔拉瞳孔放大,整个人侧身翻在手术台上。
狗人抱着1800死咬着不动手,却不知道自己手下的是个机械人,1800摩梭着将洞口怼住狗人的肚子疯狂扫射,烟花般神圣的光芒从狗人的肚子绽放,伴着罕见的红血。
又是一个半成品。
留存在狗人体内的内脏随着肚子被打成筛子流了一地,令人奇怪的是,就算是内脏都出来了,狗人竟然还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坷拉喉结一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雾草,带劲,不愧是,不愧是社会我18姐。”塔塔拉使劲扭着头用余光看向筛子狗人,说话都要喘口气还是绷紧肚子拍了拍18的马屁。
“得先把你带出去。”坷拉撩起塔塔拉的胳膊,打了一针止痛剂,就要将塔塔拉背起。
“等等,18怎么办。”
“她有法子。”
“青山那孙子。”
“留给18处理。”
“不行!要走一起走。”塔塔拉硬是将浑身的重量压在手术台上,拧着劲儿不让坷拉扯起她来。
哨子微微作响,青山正慢慢直起身子,张口鲜血,宛若地狱里盘上来的恶魔,狗人听着号令,冲着在地上跪了半天反神的18再次扑了上去,死死咬住她的胳膊,一团烂肉被拉着清洗了一遍储物台,浑身都被扎满了细细碎碎的玻璃也不肯松手。
坷拉吸了口凉气,手枪提起来快步走到青山面前,重重的一拳直捣在他的眼窝子里,想来进行高精度工作的大脑猛猛和铁柜门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青山额头瞬间鼓起了一个青紫色大包,红色血丝慢慢浮现,但墙上密密麻麻的实验资料和记录却让坷拉惊悚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变态原来一直在进行各种生物实验,原先的人类留存照片和试验后照片判若两人,看着看着,坷拉便发现狗人以前是一个长相憨厚的流浪汉,继续向左挪动了几步,又看到了类似人鱼机械的参考,坷拉怒从中来,靴跟对准青山的后腰左右捻踩,
“你他爹当个人吧。他们都是人啊!”
“人?不过是流浪街头的蝼蚁罢了。”青山容颜扭曲,不像往日那般清风霁月,坷拉连着几拳下去,他开始哭着抓着坷拉裤脚申诉,让他活下去。
“他们活着就是遭罪,你看看那条狗,他活得甚至还不如当我的狗人,你猜我让他当狗他会不会接受?"
砰!
“你再看看那个小姑娘,她出生爸妈都不管,九龙窟里面是什么好活下去的地方,无非是奸淫抢偷,不如变成玻璃后面乖乖挂起的标本。”
砰!青山弯腰,半个脑袋却伸进了柜子侧边。
18心烦缠人的烂狗,于是直接将呲着牙的上颚以胳膊为发力点向后掰扯,
坷拉回到大门口的柱子边,打开录制的摄像头时,塔塔拉从坷拉的手里抢来一支短柄枪,在青山背后狠狠开了一枪,一雪前耻,
操作台前,一只被弹片探伤的手用尽了力气从柜子下面掏出一个按钮,又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化身烂泥瘫在地上,青山有些泪目,咬着口腔侧壁的软肉唤醒自己,将按钮朝下摁在地上,脱了里的手臂刚好将按钮启动。
砰。砰。砰。
爆炸发起的余烟和残弃物让整座小楼在空中摇摇欲坠,然后轰然塌下半层楼的高度,唐尔美握住枪口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又将脸腮挤在枪托上,随时瞄准逃出来的人。
不能进?对,不管发生什么。
那我光站着?
如果他逃出来了,你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的地下室只能听到烟火小声燃烧不知道何时被打破的标本体的滋滋声,除开便是死寂声,那条血迹也是在东的东西,如同一条赤蛇缓慢蜿蜒向前,融合其他散落的点点血迹,顺着倒塌的柱子沿后一滴一滴有秩序地滴在下方的一方小血滩。
先听到一阵阵有节奏地滴答声,像渐行渐远的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青山横在一个倒塌的柱子上,满地散落着异化怪的肢体,有的尚在微微抽搐。
1800的发髻依然松散,倚靠在墙边,身上在吱吱冒着电花,不知道哪处线路出了障碍,大门敞开,眼前的罗马柱一会化身三道重影,一会又向前向后摇摆,
坷拉在晕过去之前看到了两队穿着白金色制服的战士逆光中从远处向她们走来,强大危险,但是莫名安心。
——
再醒来时,坷拉眼前只有一片白,浑身上下都结满了导线,心跳检测仪的波动正常的跳动着,四周不是正规的医疗措施,看起来像自己私自搭建的黑市地底,确保自己肚子完好后,坷拉松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却被一堆导线拖回去,被扯开的血管里,血液直接倒流出去几毫升,才不过走到门口,整个天地倒换,眼前一阵眩晕,肩膀被门槛拦住,眼皮一翻,差点背过去。
果然,18的后招就是将人都虏到工厂里。
一道瘦削的背影推着餐桌从身前走过,
“诶,大哥,给点吃的。”坷拉柔弱的声音响起,
男人大步流星,没理,
“诶,餐车!”
“哦,吃点什么?”男人一身黑色常服,却围着白色围裙,等四目相对,尴尬才露出头,
“军儿?”
塔塔拉在这,他在这里也无可厚非。餐车上东西方餐食应有尽有,坷拉今天吃白人饭,在满满当当的餐车上挑了一份塔可,
“那是给塔塔拉准备的。”军儿冷不丁的开口,
坷拉看了眼那双褐色眼睛,平静淡然,又捡起一份菜油饼子和仿制豆浆,
“闭嘴,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军儿撇撇嘴,推着车子进了隔壁房间。
“等会,你知道18在哪儿呢?”坷拉扭了下脖就发现自己原来是脖颈拉伤,后腰也有些酸痛,
“我在这!”墙角的喇叭里传出18的声音,听着有些雀跃。“坷拉,终于,我们可以开始了!”
坷拉猛地抬头,发现是广播里的声音,“什么?开始?”
“宇宙,x18星球。”
“我没答应你。”
“唐霖说你会愿意的。”18凭空召唤出一个大荧幕,
“人造人的出生就是为了探索新星球,如果能找到其他星球的落脚点,我们仍然能够继续输送人类重建地球......”
师姐说的还是真的,这就是师姐说的两手都要抓?坷拉眼前浮现出苍茫大地在云雾之下浮浮沉沉,夜幕在天际之外忽然出现了各种大小形状的星球,
“是刚刚开发的星球?”坷拉来回在星球和大地之间来回扫视,陷入了沉默。
最终说服坷拉的是1800的一句话,
“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规则,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记忆。”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