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性化行为?那是出厂设置。”
坷拉掂量着将自己的发现宣之于口,
“实话,作为青山博士最锋利的刀,你的个性化设置真的很没有必要,难不成青山是个施虐狂,喜欢看人受虐并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吗?你们绝对,仍然是人。”坷拉放出一个坚定的眼神。
“从我给你文竹子,你没事就自己摸了五六遍开始,从你车载音乐混录的乐子。你有自己的好恶,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意识和主动性。你像人,是人。”
“这就是你忽然对我不那么排斥的原因?”
坷拉端起水杯,朝前一敬。
1800还记得当初来到预备营地不久,就被大家爆料自己来历是科研所的‘走狗’,提线人偶,不少学生虽然臣服于自己的武力,但仍然将自己视之为下一级的服务型人偶。
加之回想起被青山摁于身下拿着线缆抽,1800有些不自在,
“万一他就是个变态呢。”
“啥?”
这下换成坷拉傻了眼。
1800唤醒后台云智能人工,被虐打视角的图景在柯拉面前徐徐展开。
“青山的压力释放点全发泄在近身人偶的身上。”
若是回到关进小黑屋前的坷拉可能会惊讶到掉下椅子,虽然现在也没好到那里去,只是能克制自己腿软坐踏实了。
明明还能看到清晰的关节线和机械痕迹,像人但又是玩偶的别扭感瞬间充斥整个画面。
细长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防划伤膜上,滑稽又诡异。
青山下巴线条坚硬,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力度却一次比一次大,知道的是在抽人,不知道的以为在运动。
“这变态。”
——
“妙龄少年少女无缘由被关押在神教之下,这其中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云台上实时传送了来自山本薰的新闻转播,
“这是?”
“你以为我只是将被关在神教底下的迈克解救出来吗?这群孩子不过是从街头肃清的流浪者。”1800将屏幕放大,山本薰现在正义愤填膺地站在无数征讨孩子回家的神教巨门门口,坷拉回想起神教出行,路上空无一人的盛景。
“人性,最好摆弄,顺逆皆在我等之手。你好好考虑。”1800的笑颜逐渐消失,敲门声让坷拉从虚拟空间退出,一阵气闷从胸部上到喉咙,睁开眼则是塔塔拉穿着睡袍站在云台边上操控的场景。
“去见十八了?”塔塔拉语气轻快,脚上提着的羽毛拖鞋随着动作一摆,一摆,
“你们都知道她成盒了?”坷拉从下巴叩开锁扣,将脑袋拔下来,只听啵的一声。
“害。还是我们从火场里把她拖出——”
“塔塔。”1800明显听到了,也感受到坷拉身形一阵。
“咋了?”塔塔拉忽觉一阵冷风撩过自己,“淘气刚才跟我说,十八你的肉体可以随时准备上皮,你选一下时间。”
于是,塔塔拉悄悄挪动脚丫伸出门外,逃之夭夭。
“火灾?”
“陶老师让我干的。”
“老师的意识体呢?”
18陷入沉默。
“别跟我说被人带走了。”
“死都死了,你就让老人家消停点吧。难不成你还想让她消除记忆再活一次吗?”
“我再问一边。她人呢。”
“圣教堂的福德墓那边。”屏幕上代表18的虹色漩涡此时着急的疯狂打转,但是留给她的只是背光的小小黑色身影。
——
病床前,孔斯年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衬衫,穿着黑色西装裤跪坐在病人的前方,血流小股从他额头上滑落,洒在木制编制地板上,血迹点点如梅花般盛开,裂缝的玻璃杯滚了一地又缓缓停下。
“让你管理了几天公司做出了些成绩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公司未来是孔泰,是你哥哥掌控,你只管等孔泰回来之后好好辅佐他,你们二人是兄弟,咳咳。”
“公司内部现在因为神教的丑闻吵得不可开交,都觉得应该暂停和神教的交易比较好。毕竟之前因为拍卖会的问题被人翻出来股价跌了不少,有人在抓辫子,公司还是保持观望。”
“观望?神教那帮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公司那帮孬货,就是受你影响!他们要是说你位卑言微,要你滚下台,你当如何?你能做得了什么?让你当了几天代行董事你真觉得自己能决断了?”
又是一个小茶杯扔在孔斯年的身上,墨色光面领带立马被茶水浸湿,温润水温透过衬衫还是有些凉意盖在皮肤上,孔斯年垂眸不动,静静听着孔老头的愤怒发言,究竟还是最爱孔泰,忧虑过度而气怒。
心跳检测仪砰砰直向,门外赶忙追进来两三个医生和护士围在老爷子身边。
“父亲我先走了。保重身体。”
孔斯年出了门,摔摔手里的水,一个白发背头穿着灰色西装三件套的管家靠了过来,不动声色压下眼中的惊讶,在孔斯年耳语,“董事。山本家的小妹放了一个视频,正带着一大堆孩子家属堵在神教门口。”
孔斯年面上带着诧异,在腕机上接收到新的视频信息,山本薰花了大价钱放了隔绝雨伞在神教的大门前,孩子家属们仿佛疯了一般,一轮接着一轮在巨门前哀嚎,放孩子回家。
孩子?
第二个视频里,黑暗中只有一盏手电筒的光束在玻璃房前反射刺眼,偶尔头顶上传来深渊里冷风的咆哮滚滚声,
“救救我。救救我。”小孩的声音只出了一声,而后便是忽然振醒了整个监牢的孩子,空旷的通道里,响起遍遍回声,画面是一片黑暗观众只能看到自己的眼,但耳边,数百儿童的呼救声排山倒海一般从各个通道口里传来。
“救我!我要回家。”
孔斯年心一震,
“这件事先别跟老头说。接通玛门电话。”
孔斯年走到窗边,阴雨覆盖了整座珊瑚般生长的城市,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种、语言、种族,都是为了活着而在城市里扎下根奋力生长,对于公司们而言,他们不过是金钱的流通渠道罢了。
“今天是下雨天啊。”
“是。”管家顺着孔斯年的目光看过去,圣教堂的十字架在空中闪耀极了。
雨,可以冲刷掉一切。味道。血痕。
山本薰,你能扛住吗。
“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在嘟声后留言。”
——
“母亲,小薰她不接电话。”一个长得和山本薰有几分相似的成年少妇举着腕机有些尴尬地站在门边。
“罢了,随她吧,神教要是打来电话就当作家里人不知道。”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摩梭着拐杖,望着对面巨幕里女儿用十几个大喇叭对准巨门起身回了书房。
“她回来别让她来找我。”
咚,花梨木门自动阖上。
少妇身后的几个保镖唰唰将视线投送到主人身上,
“让第三队的人暗中保护小薰安全,只要她有口气就行。另外,除了必要机构加派管理人员,其他场所早日关门。”
轰隆的雷声狂震高楼大厦之上的避雷针在铺天盖地的乌云之下冒着阵阵金光。
神教上层,
玛门擦着汗对着视频里的各位高层点头哈腰,
“这次纯属意外,我怀疑是有竞争对手企图压制我们最近的势力。”
高层领导的话也就是放屁的车轱辘话,玛门心里撇嘴,面上却还是对对的应付着,过了一会,底下人传送的视频就立马接通到众人的实现。
“玛门,我记得你最近喜欢逗狗啊。”一个豆豆眼胖子开口道。
“不如,你来当这个狗吧。”
沉默。方案。
视线转移。通话关闭。
——
神教的对策简单利落,
一切同主作对的人都要消失在地面上。
巨门外设的中门三秒内缓缓解开锁扣敞开大门,成队穿着外骨骼的武装士兵按着指令绕场站了一圈,突出的半椭圆护目镜像一直放大了等人身的苍蝇,等广场上乌泱泱的人激情澎湃痛斥了两个小时神教的嚣张行为,才回神发现四周渐渐站满了黑黑压压的枪口。
广场正中心有一个天使喷泉,巨大的圆球在天使手中三百六十度滚动,然而此时却逐渐发亮,内里透出的光芒四射在圆球表面爆出不规则放射性条纹,
天使的手臂左右摇摆,指指点点,仿佛怒斥信徒的背叛,
炙热的球体,如那个终年不见的滚烫太阳。
山本薰被一只虬结着肌肉的黑手套强行捂住嘴巴提前拖到了广场之外的平台,栏杆之后,高墙投下的阴影笼罩在山本薰的身上,黄色高帮靴满是雨水和灰尘,麂皮小部分被护理得很好,但是脚后跟的皮质已经亮晶晶出了一层油脂,
黑手套或许觉得地方安全了,示意周围几个人扇状散开守卫,山本家的保姆车的引擎发动,原地升起了几厘米,
山本薰踉跄地爬到栏杆处,侧向四十五度就是广场,半球形的结界被中央球体完美的覆盖,噼里啪啦的枪光从周围一拳苍蝇的武器中喷涌而出,血色冲天,
但今天在下酸雨。
“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是你要干嘛。”
“那群孩子还在里面啊。”山本薰嘶哑着声音,实际上,这一路上她已经反抗过了。
被抓出血痕的手想要抓住栏杆,但流入手里的却是腥气的酸雨,黑手套从车门边里弹出按钮,打开雨伞,向前一倾,双开门小山大小般的男人身影罩住山本薰。
这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终归不忍心看到她如此落寞。
“神教做事向来霸道。”
“那孩子的命呢?成为那群生物机械狂的实验品吗?不是说,不是说。”
红血丝布满哭红的眼球,这个世界已经烂了。
山本薰摇头,推开翡柄黑伞,往身上打了一个防雨装置,走入雨幕。
“晚点回去。你们先走吧。”
其中一个守卫企图拦住大小姐,结果却看到黑手套轻轻摇头:放她走。
“头儿,我们不是要带大小姐回去?”
“让她静静吧。她向来不会出格。”只希望这次她遇到南墙能回头。
“夫人,小姐晚点回去。好,我会跟好。”
太阳有多热呢,没人知道。
因为雨已经将整片天空遮盖住了。
圣教堂被夜雨洗礼,墓墙上一片片的照片,豪华一些的家里人配置了大一些的屏幕反复播放着生前的视频,有的只是将一首《潇洒走一回》单曲循环。
骨灰被压缩到旧时充电器的大小,有的专门做成了骨戒或是项链,留在家里、配在爱人的脖颈、或洒向浩瀚大海。
一共有72道栏杆,216层台阶。
山本薰不知何时走到此处,跨过泛着油光的水洼,大厅里闪烁着柔和光线,抛光的大理石地面和圣教堂的桦树大街相连,轻飘飘的转角处冒出汩汩流烟,
奇怪的味道,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被人拿了垃圾桶盖住,山本薰本欲离开,却又想再看看里面是不是又是一堆人烟雾缭绕。
冷烟拂过耳垂,一股热闹温暖却又庄严肃穆的感觉涌上心头。
黑发少女单膝跪地,手里一张送着一张黄纸放在火烧盆里,嘴里念念有词。
“诶,这边不让烧东西。”山本薰用手里的电棍敲敲墙上的禁止标识。
坷拉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继续烧。
这味道有点呛鼻子,山本薰挪开脚步,静静地望着坷拉那张被火光烧热的纯东方人面孔,十分严肃。
好像跟生前的祈祷意思差不多。心里也安静了不少。
坷拉捧着两杯热气腾腾的一次性环保纸杯走过来。
“给。”
纸杯里放了一个定神药丸,是药店不常见需要队伍里的人才有资格拿到的好东西。
这玩意山本薰家里有一堆。
“谢谢。”
坷拉第一眼就认出了山本薰,刚才电视大屏幕上她冲锋陷阵的样子反复滚动,更不用说,刚才那场静默的清扫。
“工作干不了了吧。”坷拉吹皱水杯表面,散去热气。
山本薰转了转水杯。
“想不想干点大的。给他们找点事儿干。”
坷拉笑起来嘴角有一个不明显的笑涡,长而浅,如她刚才忽然的灵光一闪。
“想就能吗?”
“能。”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