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疼痛、嘈杂的声音混乱了大脑。
“啊啊!她她她死了!单谏,怎么办?!”
“别慌,这和我们无关,都是她自己作的。”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我们快跑!!”
鲜血带着热量一起流失,铁锈味仿佛把人淹没,四肢百骸都是疼痛,大片的红色几乎灼伤她的眼睛——
极度的疼痛和恐惧让虞渺挣扎着醒来,汗水洇湿了睡衣,窗外有丝丝缕缕的小雨。
原来是梦!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闹钟打破,虞渺瞥见电子钟上的日期和一旁鼓鼓囊囊的书包、化肥袋子,意识到今天是开学日。
哪怕心情再起伏,对高三生而言,上学仍然是第一位的,虞渺根本无暇多想,匆匆洗漱完抓上书包和袋子就跑出了门。
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丝丝缕缕的小雨接连不断地下着,虞渺背着书包,拽着两个化肥塑料袋装着的衣服,淋着雨出了门,去不远处公交站台等车。
这是开学第一天,如果没有做那个古怪的梦,这该是虞渺很高兴的一天——
和大多学生不同,她期待上学,因为勤奋得到的成绩是生活中难得的正向反馈。
虞渺更期待高考,期待成年,只求时间快快走过高三,脱离现在的一切到一个遥远的城市生活。
沉重的袋子不防水,虞渺尽力把它们提起来,门口的黄泥粘在破开的鞋面上从角落的缝隙钻进鞋里,袜子变得黏糊和潮湿。
虞渺看着陷在泥坑里的左脚,悚然发现这一切是如此熟悉——这一天,是一切的开端。
她愣了一下,又用力把脚从泥巴里拔了出来,“没事的,只是巧合。”
南方就是这样的,天像是被捅开了窟窿又被技艺不精的师傅修补好的顶棚,到处都连绵不绝地漏水。洒在脸上,像是许久不进的房屋里,一不留神就会沾到脸上的蜘蛛网,让人直犯恶心。
虞渺讨厌这种感觉,她甚至宁愿现在是下大雨,下暴雨,淋湿她也好,而不是隐隐约约地沾染在脸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只是一个梦。”她摸了摸湿漉漉的校服外套,安慰自己一切只是个噩梦,她绝无可能为了所谓“喜欢”,放弃触手可及的自由的、梦想中的生活。
一辆辆汽车从积水中驶过,灰尘和雨水的气味被扬起来,几分钟后,虞渺的思绪被公共汽车仿佛某种大型动物响鼻一般的停车声遏止了。
她急匆匆地上了车——不管怎么说,对于高中生而言,没有比上学更重要的事情了。
公交车上很拥挤,人挨着人,潮湿的水汽似乎更重了。
虞渺瘦弱的身体根本挤不动,她费尽力气才抓住了一根没有人握住的铁杆子,勉强稳住自己。
不知道过了几站,又上来了一堆人,三五个少年从前门几下子挤开人群钻到后门这边来,恰好看到了虞渺。
谭志高眼睛最尖,一眼看见她:“嗨!虞渺,你也在这儿!”
大家三三两两地互相打招呼,虞渺瞥见其中一个人,身体一颤,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成冰!
是的,就是这个人,记忆中她是如何如痴如狂地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丢下自尊、一次一次地去作践自己,恳求他;又是如何没有脑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和苏穗针锋相对,处处使绊子……
那份记忆像是开了快进的电视剧,她仿佛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在横跳,满嘴谎话、心思阴暗,从找混混欺负人到居间拱火,从小打小闹到违法犯罪,直到在天台上的绑架案,她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挣扎间跌下22楼……
虞渺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未来是这个样子的!
以至于,她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可怕的梦而绝非她的未来。
但是,从今早开始,一切都是在清晰地重复“记忆”里的内容。
她的人生好像是一辆车,只能沿着一条既定的道路,不容偏航地行驶。
不!虞渺不想这样,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决心回家等新闻,如果梦境是真的,那么很快,宁市抢劫案就会出现——在宁市第一中学周边,荒郊。
虞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她是亲历者,更知道这所谓的抢劫案是多么简单,只是学校几年前开除过的学生持刀抢劫学生们的生活费而已,她记得自己交不出来钱,也没有被怎么样。
她只不过想要验证“记忆”是否真实,又怀揣着一点改变一切的想法迈出第一步试探。
公交车上的语音播报提示声响了:“嘟嘟嘟嘟,何家坡站,已到站……”
虞渺心事重重地挤开人群,她拽着的两个大袋子总是被卡住,很妨碍她在人群里的通行:“麻烦让让,谢谢。”
公交车上,单谏扯起嘴角笑了笑:“这就是你们班那个虞渺?”
几个少年哄笑起来,“谏哥,怎么,你也觉得她好看?”
谈笑间似乎有什么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在响,轰鸣着靠近了,嘈杂的声响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虞渺也没有注意到,这辆公交车太拥挤,她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努力地把袋子从人与人之间的夹缝里扯出来,一边往车门外走——
哄笑声还没有消散,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飞出去了。
两个化肥袋子落在马路边上,还有一大滩血,还有一辆时髦的摩托车,红黑相间,弯钩一样的尾座像是死神的镰刀,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