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都没想到,会是她。”齐桉闻回着她的话。
她想问,又害怕会牵扯到什么密辛,让齐桉闻为难,所以没再吭声。
齐桉闻自己却开口说道:“大概母亲也没想到,她征战沙场十数年,什么样的鬼门关都过了,回家后,却死在了那样的后宅腌臜手段里。”
落青黛感受到齐桉闻将她的袖子越攥越紧,知道他的心里此时肯定动荡不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他,此时不管说什么,面对着这样的事实仿佛都有些轻飘飘的。
她突然停下脚,齐桉闻原本拉着她的袖子前进,此时也停了下来,她翻手回拽住齐桉闻拽她的那只衣袖,摇了摇,似乎在告诉对方,我在这里陪着你,别难受。
感受到她无声的抚慰,齐桉闻终于松开了一直蹙起的眉头,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子石刚刚有些无聊,就在仔细观察前面的两人。
从后面看去,那两人衣袖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手牵着手,亲密无间。
忽然看到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怎么能如此龌龊,落大夫是看主子无法好好走路,才好心让他牵着袖子,自己在这瞎想什么?”
又走了一段路后,前面两人停下来了,子石越看越不对劲,他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我们长公主府是不是要有主母了?这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很合适嘛。”
雪斗纳闷看了眼旁边的八卦男人,奇怪他怎么不走了,自己拽着缰绳往前踱,渐渐来到落青黛身旁。
此时的齐桉闻心情好了许多,对着落青黛,慢慢解释给她听,
“那幕后之人,是我的表姨母,她想让我死,还要死得很痛苦。
她恨我,恨母亲,也恨齐家。
表姨母,是太后的母族郑氏之女,
也是之前跟你说过的,与当年起了异心的武王齐炎最先发生冲突,最终两败俱伤的郑家军主帅,郑将军的遗女。
当年大运内乱,老国君齐灿病重无法理事,又逢武王携妻族高家军反叛,太后舅兄郑家平日里就与高家不对付,上至朝堂挖坑参奏,下至小儿见面打架,眼看高家反叛,此建功立业又能收拾敌家的机会岂能错过。
郑家几乎能上战场的男儿,都上了战场,而高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止郑家想痛打落水狗,高家也早早设下陷阱使计坑杀了郑家军,郑家军死前反扑,出乎意料地重伤了高家军。
迫于形势,在塔林边界守关的厉家军无奈被老国君调回来半数参与其中,内乱愈演愈烈,边防也岌岌可危。
厉家将反叛慢慢压制,高家死伤惨重,出于报复,协同了从边防看出端倪的塔林国,派来想搅乱局势的杀手,潜入皇都中的郑家,将郑家一家老小,全杀了个干净,独独留下了被老太后请进宫的郑表姨母和她的幼弟。”
落青黛听闻,本是感叹这留下来的孤女后半生大概都逃不离这样的噩梦,确实可怜,但可怜之人也有其可恨之处,她急切地拽了下手里齐桉闻的衣袖,继续问后续,“如此来说,她应该恨的是高家和塔林,甚至是塔林杀手,可为何,她会恨你母亲,又延连至你呢?”
“大概是因为,母亲与她太相似了,但又比她幸运太多。
表姨母与母亲年岁相仿,性格相似,还都有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弟弟,他们二人关系还算好,但从小被京里众人互相比较,不免有了好胜心。
她说,就因为母亲身份比她高贵一等,是大运公主,所有人都说母亲比她强,比她好,可她不明白,母亲强在了哪里好在了哪里。
内乱之后,她郑家更是为了齐家的江山死光了人,舅舅继位,为安表姨母和郑家残军的心,娶了表姨母,封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曹氏之下,可表姨母放不下。
她说她恨,她恨高家,直到高家被舅舅完全击溃,她才满意,舅舅以为她从此放下了仇恨。
可根本没想到,她恨的人如此之多。
她恨那些塔林杀手,但她无力下手,她最恨的还是齐家,老国君老太后已经仙逝,而她也已经嫁给了舅舅齐景,还生儿育女有了感情,她能恨的,只剩母亲,这个齐家人了。”
“这不是很荒谬吗?”她忍不住插嘴道。
“是很荒谬啊。
尤其是,母亲在众国战乱渐起,收编残军时,手段异常强势,还打残了表姨母那个煽动残军闹腾的唯一幼弟,表姨母更是恨母亲不念旧情,即有如此能耐,为何不在她郑家灭门时救他们,如今还害她郑家仅剩的男儿从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后来,母亲战胜从战场回来无意发现怀了身孕,为防动乱便悄悄在宫里养胎,表姨母自小知道母亲与母亲的影卫统领玄一,也就是父亲,一起长大关系甚好,却没想到父亲在得知母亲要上战场时,恳求舅舅,要成为母亲的亲卫,母亲为国而战,他便为母亲一人而战,之后,母亲和父亲更是在最后那场大战前私下拜堂有了我,父亲却在那场大战后失踪了。
表姨母那时在宫里时常陪着母亲,母亲从来没有防过她,也没有任何人怀疑她,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给母亲下了毒。
在那之后,更是透露了父亲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引诱了母亲出宫,又透露了母亲的行踪给那些塔林杀手。
母亲先是中毒,又是得知父亲的消息心情激荡,最后更是被人追杀,造成了早产,生下我之后,将我交给手下逃命,
自己与那些塔林杀手,同归于尽了。
母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对她一直很和善的表姨母。
舅舅说,他找到母亲时,母亲的眼睛,是闭不上的。”
她一路扶着齐桉闻跨入府门,进了留风苑,退了下人,坐在院中的凉榻上时,齐桉闻还陷入在回忆里,难以自拔。
“我想,以他们讲给我的那些母亲的故事,母亲闭不上眼,一定不会是因为怨,因为恨,因为不甘。
她大概是,不放心?
她不放心藏在身后的那个敌人在哪?目的是什么?可还会伤害她的家人她的国?
她不放心父亲是生是死?有没有落在算计她的人手里?
她还不放心,刚刚生下的我,能不能逃出生天?会不会,平安长大?
这些,她都无法知道了。
她永远停留在了那个乱林里,也没有人会知道,让无数人敬仰的长公主将军幕,
会那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