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轩实在困得不行，整个人混混沌沌，眼前出现了重影。可他一打瞌睡，就有人敲桌子弄醒。看管的人可以轮班，可他这么强撑着，四十几个小时都不曾合过眼，体力到了极限，终于濒临崩溃，把几个相关人员都供了出来。
上面很满意，决定重拿轻放。而此刻，他只想找个能躺着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老家和他名下的房子都被查封了，三人回了莫念月名下的公寓。
白君轩草草吃了点饭，就赶紧躺下休息了。
莫念月再看了一眼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的便宜爸爸，拖着行李箱，关上了门。
林秘书送她到机场，又帮她把手续都办好。
该过安检了，莫念月开口道：“这阵子辛苦你了，林秘书……不对，现在应该不能再这么称呼你了吧。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很显然，林秘书也被撤了职。
“林瑾。”温润如玉的男声回答她。
莫念月笑了笑，她本来想拜托林瑾往后多照顾白君轩，可是人家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帮了太多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便不再叮嘱：“那我走了，保重。”
林瑾似乎看出来她的顾虑，温和地说：“放心，白市……白先生对我有恩，我会照看好他的。你在国外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不出意外，你应该会跟我上同一所大学，也许我还能帮上点忙。有空的话我也会去看望你的。”
莫念月有点意外，但很快就领了情：“行，那就多谢了！林瑾，再见！”
林瑾站在原地，目送她排队过安检，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右转，再也看不见，他才摘下眼镜，捏了捏胀疼的眉骨，叹了口气。
也好，她离开了，没了掣肘和牵制，他们才好放开手脚，一步步实现复仇计划。
那个单纯又勇敢，让他刮目相看的少女，实在不适合搅进后续的血雨腥风。
……
夜幕降临，在离地三万英尺的飞机上，莫念月戴上眼罩，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边，程砚却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
他想起今天晚上的事情。
在得知白月已经办了退学手续准备出国后，他彻底对原剧情放下心，又不想按剧本那样跟女主分分合合好几年后才终成眷属，心一横，干脆约了欧阳歆玥出来，对她表白了心意：“小玥，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欧阳歆玥果真如预期的那般喜笑颜开，眼睛里闪烁着星光，笑着点头：“好！我也……喜欢你。”
他被逗乐，牵起她的手，突然起了进一步坦白的心思：“你知道我是谁吗？”
欧阳歆玥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程砚微微一笑，不说话，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展开的手掌中央，慢慢画了一轮弯月，再点了两点。
没错，既然两情相悦，他正好借机挑明陆续的身份，给她一个惊喜。
他抬起眼来，注视着欧阳歆玥的表情，不想错过分毫。
欧阳歆玥垂下眼帘，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曾经在书桌上看到过的图案？竟然是南忆风和莫念月之间的暗号？！
好险，还好她见过，不然就露馅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波涛汹涌，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惊喜表情：“你是……南哥？！”
程砚愣了愣，她的反应跟他预计的不一样。
她难道不应该震惊于，他竟然是上个世界里的陆续吗？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是她剧本里的男主程砚了啊。
但来不及多想，欧阳歆玥突然踮起脚来，主动亲吻上他的嘴唇。
软糯馨香一触即分，程砚心中一荡，把一切杂念抛在脑海，搂住她的腰，回吻起来。
虽然跟上个世界的林月娇相比，她显得主动了许多，亲吻时也不再有耳朵悄悄泛红的娇羞。
但如果这是她定制的完美新世界，从小在父母双全的幸福家庭中长大，她本该就是现在这样活泼任性的性格吧。
可睡前，从满腔欣喜中回过神来，他后知后觉又察觉到被压下的不对劲感。
她没有提起上个世界的事情，为什么？
得知他是陆续，按她的个性，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才对啊。
比如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为什么瞒着她，他们都退出游戏了，那游戏里的几个孩子怎样了等等……
难道她早就知道他这层马甲了？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他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决定明天早上再去问一下她。
……
也许是日有所思，程砚，不，南忆风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六年前，和莫念月一起拍戏的时候。
她那时也只有十八岁，和这个世界的欧阳歆玥一样大，笑起来充满了活力朝气，就像炎炎夏天里的一口草莓味冰激凌，甜滋滋，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当时，她的戏份拍完了，还时不时回片场探班。
他拍戏的间隙，偶然回头，总能跟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对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里面氤氲着许多他那时还无法理解的情愫。
清亮的黑色眸子泛着点点柔光，乍一看似古井无波，细看时却像一个黑色漩涡，扯出千丝万缕的蛛线，拉着对方坠入无底的湖水。
那时候，他误把这个不断跟随他身影的眼神当作崇拜或关注，一开始还有些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果真魅力十足。
但被盯得久了，他渐渐觉得如芒在背，不太自在。特别是跟女主对戏时，那道视线刺在他的脊背上，总让他有种渣男出轨的背德感。
他开玩笑地跟经纪人提了一下，从那以后，拍摄现场加强了防卫，而她也没有再来过片场。
那双关注的眼睛骤然消失了。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失落，但他的生活被安排得很满，不曾为此停下脚步。
直到拿到奖杯的那晚的庆功宴上，应付完道贺的人群，他带着期盼去寻那双眼睛，可是却失望了。
她不在。
奇怪，今天她也得到了提名，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为何没有出现在庆功宴上？
他拿出手机，翻到她的微信，干干净净的聊天界面，只有一开始的那条消息“你已添加了Moo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想了想，发过去一条：“今天恭喜你了。”
结果却收到了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什么？！她把他拉黑了？！
南忆风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捧月；出道后更是一路备受关注，呼风唤雨，仿佛天之骄子，哪里吃过这样的瘪。
呵，很好，她在玩欲擒故纵？
哼，他偏偏不上当，哪有那么容易被套路。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在一次剧组的宣传活动上，戏里的几个主角配角重聚一堂。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莫念月。
当天，为了配合宣传，她又穿上了戏里那套校服。洁白衬衫的领子扣得一丝不苟，藏青色百褶裙下一双美腿又长又直，长发披肩，神情疏离，美得高不可攀。比起咋咋呼呼的邻家妹妹型女主，更像是人人都爱却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高冷校花。
南忆风只看了一眼就慌忙挪开了视线。
他想，晾了她那么久，她应该知道之前那一招行不通了吧。这些年来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就没断过，偏偏只有这一个让他有些心痒痒，甚至生出了想主动出击的冲动。
她也该识趣了，不要再拿乔。他不计较她的出身，不害怕被蹭热度，这对她来说肯定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可他没料到，从头到尾，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在最后记者采访时，有人问到她对以后另一半的要求，她温婉一笑：“还没想好，不过肯定不会是圈内人。”
南忆风挂在脸上的微笑一时间僵掉。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已经向前看了？她怎么能这么说收就收，说断就断，撩完就跑，单方面就宣判了结束？！
南忆风面色不悦，感觉被耍了，也不顾被人说耍大牌的风险，提前离了场。
之后，二人再也没了交集，拍戏时发生的一切，微微心动也好，莫名情愫也罢，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那年夏天短暂发生，从此便消散在晚风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事后，南忆风回忆起来，有那么点遗憾，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因为这个圈子里的人，见得多了，来电快，下头更快。
他想，也许她不过是三分钟热情，试探一下而已。此路不通，便知难而退，换了个目标，说不定已经攀上了另外的高枝。
不过也是奇怪，她第一部戏的成绩不错，本来后面资源能跟上的话，极有可能晋身新生代小花一列。
但不知为何，她反倒渐渐淡出了大众视线。偶尔见到，也是在某些流水线言情剧里，演个不知名的女配，还都是差不多的无脑花瓶类型。
他隐隐觉得有点可惜，当初对戏时还能察觉到对方很有灵气，但现在怎么变得泯然众人了。
直到有次他无意中听说，她是因为在一次酒席上，直白地拒绝了潜规则，得罪了某个大佬，才被变相雪藏。
那之后，不知到底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发现自己错怪她了，也许是几年前的不甘再次作祟，他重新关注起她来。
她拍戏不多，进组的间隙，大部分时间都在全球各地旅游。
他拿小号偷偷看她的微博。
她粉丝不多，更新也不频繁，只偶尔晒晒途中的风景，或者路边拍的野生小花小草，吃过的各类美食，吐槽一下身边的事情等等，却很少发自拍。仿佛一直都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样子，宠辱不惊，飘然世外。
南忆风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她恐怕早就忘了他，他却控制不住地被她再次吸引。
可能是因为他见多了这个圈子里的肮脏内幕、权色交易。在无数戴着面具的光鲜表面下，多的是逼良为娼、沆瀣一气，有几个能像她这样出淤泥而不染，不争不抢，明知道被穿了小鞋，也不着急无所谓似的，只踏踏实实过着自己平淡的小日子。
他翻出这些年她拍的戏，只看她那部分的cut集锦。不知是不是心境转变，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公式化的表演，笨拙又机械的反应，落在他眼里也逐渐生动可爱起来。
他甚至想，也好，她还是璞玉一块，他能帮她慢慢打磨和雕琢。
可惜他始终为那点自尊所困，不愿主动联系那个曾拉黑他的女人。
直到疫情来了，所有的行程被无限期推迟，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的时候，短短几天，听说了太多阴阳两隔的新闻，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着相了。
在疾病和天灾面前，人与人之间其实没什么差距，被病毒一视同仁。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富豪，能再换取一条生命吗？
也许有钱人的确能获得更好的救治机会，但真到了死亡那一天，所有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名利、身份、财富、地位，全都是虚幻，没有一样是能带得走的。
人生不过须臾几十年，年少时追逐了那么久的功名，如今唾手可得了，他却不再稀罕，反倒在日复一日的三餐起居中，升起一个奢望。
他想，如果可以，他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他度过这剩下的宝贵的后半生，不留下任何遗憾。
看到她也开始玩穿越游戏时，他心想，他的机会来了。
先是在游戏里开后门，在第一个世界里，通过ID偷偷定位到她，制造了一些巧合，可惜最后事与愿违了。
幸好，第二次以陆续的身份成功追到了她。夙愿以偿的同时，他又起了更大的贪心。
现在，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虚拟世界里的陪伴，他还要现实生活中完完整整的她。
所以再次找人开后门，穿进了男主程砚的身上，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女主就是莫念月。这一次，他想在她完全知情的情况下，攻陷她的心。
……
此刻，他似乎知道自己身在梦里，因为他们还在一起拍戏的片场。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想拉住她的手，告诉她，现在他懂了她当初眼里的那抹幽怨。傻姑娘，当时肯定是还没出戏，觉得她的男主不应该这么容易就变心了。
可下一秒，她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变得模糊，又重新聚焦，陡然变成了白月的脸！
南忆风惊叫一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昨天会觉得白月的眼神似曾相识了。
他冷汗涔涔，那个差一点就成型的念头此刻终于清晰地蹦了出来：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白月，才是他要找的人？
可欧阳歆玥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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