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爸爸,会在她哭的时候,拍着她的背,跟她说:“没关系,想哭就哭出来,爸爸就在这陪着你,哭完了,我们再一起解决问题。”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放任她在这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动于衷呢?对妈妈仅剩的那点记忆中,也清楚记得妈妈怎么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唱着歌哄她,等她平复下来。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就跟一个陌生人似的转身走开……
终于,哭声渐息,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多可笑啊,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他们只是NPC,还是被摆了一道。一颗心被戳得千疮百孔。
她突然觉得很没劲,这个世界是她写的剧本没错,可真要是她来当欧阳歆玥,每天见到这对NPC父母,从始至终都知道他们都是假的,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跟真实情况背道而驰,她能忍受得了吗?
没有谁能弥补已经发生了的遗憾,她宁愿妈妈仍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也不要被假货蒙蔽双眼。
算了,这个虚幻的完美世界的女主,她不当也罢。阴差阳错,反倒是更好的结果。
她擦干了眼泪,笑了笑:“算了,真没意思。行,回去我就撤销案件,不用保送,也不要什么赔偿。但前提是学校开除她们的学籍,并且公布她们的霸凌事迹。为曾经被她们欺负过的人出一口气。”
欧阳凯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好好好,没问题!你说的这些,学校明天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月月同学,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莫念月走出校门,站在马路边,抬头看看没有一朵白云的蓝天,长舒一口气。心情也像那抹蓝,有点淡淡的忧郁,但逐渐清澈和轻松起来。
她本该就此掉头去派出所的,可是余光中,看到欧阳歆玥她们一家三口也到了校门口,不知为何,又跟做贼似的藏到了大树后边,远远看了过去。
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有人打开门,从驾驶座走了出来。
竟然是脸带笑意,一脸温柔的程砚。
不是说今天胸闷气短不舒服,所以才没来学校吗?
怎么,现在见到新女友,啥毛病也没了,还能精神百倍地给岳父岳母当司机?
是了,游戏里的今天是欧阳歆玥的生日,跟她现实中的生日是同一天。
四个人其乐融融地交谈着,并排走向汽车,去给欧阳歆玥庆祝十八岁生日。
莫念月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犯贱,为什么自讨苦吃躲在这里看热闹呢?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子不服气,假爸妈不要就算了,毕竟只是NPC。可南忆风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一起玩游戏,为什么围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主团团转,不来跟她相认呢?
哎呀,他肯定不知道白月就是自己,不行,她要去告诉他,不能让他也被鸠占鹊巢的女主给骗了。
莫念月从藏匿身形的大树身后跑了出去,对着几个背影大喊一声:“程砚!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几个人回过头,发现又是这个小姑娘,惊讶中带着些尴尬。
程砚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想往她这边走,可欧阳歆玥拉住了他:“阿砚,我去跟她说吧。你跟爸妈在车上等。”
说完眨了眨眼。
程砚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点了头,护送着别人家的爸妈上了车。
欧阳歆玥朝她走了过来。
此时,她们二人站得很近,但离车子有一段距离,不担心被别人听见对话。
欧阳歆玥背对着车,突然一改平日里的甜美可爱,脸上挂起一抹讥笑:“你是想告诉南哥你是莫念月吧。”
莫念月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
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她还知道程砚就是南忆风,那南忆风知道自己……
欧阳歆玥被她的反应取悦:“没错,南哥也知道你是谁。这次和南哥一起玩游戏还挺有趣的,不过,我也不是故意要抢走你的身份,只是也不知道为何,刚戴上南哥送的新设备,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成了女主了。也罢,谁让南哥是男主呢?那我肯定得跟他搭戏啊。对了,你写的剧情还挺好的,我很满意。”
莫念月听着这个女人的话,看着对方得意自若的神情,小脸逐渐苍白起来。
她的一番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简直要把大脑都炸开。
第一,她不止和南忆风很熟悉,还经常一起玩游戏。
第二,南忆风把那个绑定主角卡的游戏设备送给了她。可现在大家都封锁在家,能够这么快送出去的……只怕两人根本就是住在一起的吧!
第三,等等,都同居了,那她岂不是他的正牌女友?还是他的……妻子?
怪不得,他虽然早知道白月是她,却还是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莫念月觉得五脏六腑被人踩了一脚似的,憋屈、难受、隐隐作痛。
可是,他既然都有女朋友了,甚至可能隐婚了,为什么还答应跟她一起玩游戏?为什么还装作良师益友,在微信上跟她聊天,教她那些大道理,还不经意地撩拨?
早点跟她说清楚,她肯定不会把绑定了主角卡的游戏设备寄给他啊,不仅是暴殄天物,还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没有人教过他,有主的话就不要到处勾搭,更不能把收到的礼物转身赠给别人嘛?!
她有种被当了小三的感觉,心底又升腾起一股怒气,再次开口:“你让他过来跟我说。”
欧阳歆玥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桀桀笑出了声:“不是吧,六年前的庆功宴上,我就告诉过你,南哥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怎么时隔多年,你还是执迷不悟,还想继续缠着他呢?能不能有点长进,别痴心妄想了?”
莫念月身形一僵,脑子像被人猛锤了一下,突然涌现了大量的记忆。
六年前,她和南忆风一起拍的那部戏中,她扮演了男主的白月光初恋,后来也出国了。
但她的戏份杀青后,回家一周多,仍在戏里,惦记着她走之后男主会怎么样。
她隔三岔五地去片场,借口探班,实则视奸。眼睁睁看着男主和女主在戏里进展飞速,她觉得遭到了背叛,一边心如刀割,一边满含怨念地期盼着男主能回心转意。
那年的金银奖,她获得了“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虽然最后花落别家,但她依然很高兴,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方向是对的?总有一天,她能走到现在只能仰望的地方。
而南忆风也通过这部戏,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
那天晚上的庆功宴,她拎起裙摆,鼓足勇气,上楼去找南忆风谈话。
她想当面恭喜他,更想大胆地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试着改写剧里的结局。
当她走到扶梯的最后一级楼梯,眼看着南忆风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离她几步之遥时,却突然被一个女人拦了下来。
对方是南忆风的经纪人,人称叶姐,身穿一身黑色小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圈子里只能算是清秀,一双丹凤眼却犀利有神,分外出挑。
叶姐把莫念月拉到了一边,美目上下一扫,仿佛一眼看穿了她可笑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我劝你,不要试图勾搭南哥,他是当红流量艺人,不是你这种十八线糊咖能肖想的。想走捷径,抱大腿躺赢,换个金主人选吧。他看不上你的。”
一颗真心还没来得及表露,就被无情剖开,又被当作垃圾似的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莫念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面红耳赤地离场,坐在出租车后排,默默流着泪,看着手机里通过工作群大着胆子加上,却从没敢说过话的南忆风的微信,不断地打了字,又删掉。
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不为人知的心思,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昙花一现,又迅速凋零。
最后,她删掉了他的微信,打电话给尹莉,让她帮忙预约心理医生,帮她早点出戏,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不知道是心理医生帮她催眠藏起了这一段记忆,还是她的大脑趋利避害,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段真相。
在今天之前,她只记得当初自己很难出戏,想当面找南忆风告别,最后无果。而两个人天壤之别,自然断了联系。
可如今情景再现,她的丑陋心思再次被曝光在烈日之下,无处遁形。
眼前这个女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经纪人,叶姐。他们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么……
她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惊觉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像再次被魔鬼诱惑着要拿灵魂交易的赌徒,却愕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赢面。
原来,这些年过去,在他面前,她还是当初那个够不着他衣角的小透明,存着让人笑掉大牙的龌龊心思,可悲又可笑。
他们之间,看似几步之遥,却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欧阳歆玥在转身前甜甜一笑:“希望你这次也能懂礼貌地自己走开,别来妨碍我们。”
程砚见欧阳歆玥回来,拉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挡在门框上。
关上车门的时候,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那个女生。
她紧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含着泪花,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死死地盯着他。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她的衣摆吹起,更显得她瘦弱不堪,形单影只,就像竭尽全力扎根在地才不被风刮走的一棵枯树。
她的眼里,暗流汹涌。似乎有求而不得的哀怨、遭到背叛的痛苦、被抢走东西的委屈、愤怒之后的决绝。
南忆风的心头猛地一跳,眼前的一幕,那个眼神,似乎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相隔太远,他还来不及细细分别,对面的女生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的心里隐隐不安,突如其来的慌乱袭击了他,心里有个念头,还未成型,却呼之欲出。
可就在这时,车窗降下,欧阳歆玥笑着催他:“阿砚,走吧!”
程砚摇摇头,把这奇异的感觉抛在脑后,坐上车。汽车很快驶向前方,汇入茫茫车流。
……
莫念月去了一趟警局,按答应的那样,撤销了案件。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删掉了程砚的联系电话,注销了旧的微信账号,把老的手机卡也扔了。
感谢今天发生的一切,帮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不合时宜的想法,就此了断吧。
“喂,林秘书,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出国的事情,对,我决定了,尽快吧。”
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那个女人能偷走抢走的,都不是她稀罕的。
她现在的目标是,超越对方的剧情完整度,凭实力变成这个世界新的女主角!
……
翌日中午,林秘书带来两个好消息。
一,学校正式处理了那几个女生,通报批评外加开除学籍。论坛上许多曾经被霸凌过的人纷纷站出来现身说法,得知是白月促使了这件事情,都为之前轻信谣言而道歉,有人甚至想联系她致谢,却得到了官方消息,白月退学出国了。
二,白君轩的事情出现了转机。不知道是不是【逢凶化吉】道具起了作用。他的刑期由五年有期徒刑,变成了三年有期五年缓刑。也就是说,如果五年之内他遵纪守法,之前的三年有期就可以抵销。
下午,莫念月和林秘书去接白君轩回家。短短两天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被请去喝茶后,并没有人对他用刑,只是拿出了审讯的手段而已。
四十八小时,被不停地问重复的问题:是谁行贿,还有谁。
期间,就给一点点水喝,一点点吃的,让他不至于渴死饿死,可就是不让他睡觉。
房间内的灯亮得晃眼,角落里的大功率音响播放着慷慨激昂的歌曲,不停拉扯他愈发脆弱的神经。偶尔音乐暂停下来,便是继续问那两个问题,不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们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