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月又指挥陆续调整好第二、三张镜子的位置，待树影和画中一一重叠，最初的那道光便被水面折射到了下一面反射镜。
就这样，光线曲折反射，像月光一样依次照亮了水面，四幅画都像瞬间活过来了似的，亮起了幽幽蓝光。
突然，所有的画都从墙里飞了出来，越变越大，把莫念月和陆续罩了起来，他们赶紧拉紧对方的手。
一阵白光闪过，两人再次睁开眼，发现还是身处长廊中。
只是周围的景象全都变了，不再像之前的萧条空旷，整个庭院焕然一新。
白墙青瓦，朱漆对门，园中家具应有尽有，石壁上的四幅画变得色泽鲜艳，甚至墙角缺了的那块砖头也恢复如初。
“我们这是……又进到境中境了么？”
“嗯，看来到了几十年前的宅子。”
话语刚落，一道白色身影飘到了他们面前的半空中，是个仙风道骨，长须飘飘的老人，开口，嗓音沧桑：
“等了一百年，终于有人破了我留下的线索！哈哈哈！说吧，你们两个，谁是卦修？”
莫念月和陆续面面相觑。
这就是大能留下的神识么？
莫念月拱手恭敬地说：“前辈您好，这是我的夫君陆续，他是武修，我是符修，会点儿阵法，您叫我月月就行，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我姓萧……等等，都不是卦修？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莫念月把用符投射光线的过程告诉了他。
萧老听完，拧起眉头：“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啊！我设下精密的卦象，原本盼着有个好资质的卦修能破解，好继承我的衣钵，却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符修和武修给歪打正着解开了！不过，我也等不了下个一百年了，小丫头，你说你还会阵法，让我看看？”
莫念月掏出匕首，把学会的几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图画在地上。
萧老摸着胡须笑了：“不错，虽然只是简单的阵法，看你下笔熟练，还算勤奋……你是哪个门派的？师父是谁？”
“我没有门派，也没有师父……”
萧老：“……胡闹！那你怎么学的画符和阵法？”
莫念月掏出【符箓大全】和【阵法大全】，表情无辜：“真没有，我就跟着这两本书学的啊……”
老头子沉默了，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在跟我开玩笑？
陆续嘴唇勾起。
莫念月只好解释：“我们都是散修，各自摸索着入了门，没受过什么专业的教导……”
萧老思考了会儿，叹了口气：“也罢，矮子里拔将军，就选你这小丫头吧！还不快跪下，拜我为师！”
这是要收她为徒了？
莫念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陆续，犹豫着道：“能不能把他也一起收了呀？”
萧老嗤笑：“我又不是武修，怎么教他。”
“那我也不是卦修……其实也不是很合适……我也不是很想给人算卦……”
提到卦修，她没来由想起天桥下大街上，手持布幡招摇撞骗的“算命大师”……
萧老一愣，仿佛看出她心里所想，生气道：“欸，这小丫头，我挑中了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看来是还不知道我们卦修的本事！谁说卦修只会算卦的？！”
白色身影凌空而起，盘腿悬空而坐，两手挥动画圆，雄浑厚实的声音回荡起来：
“天为乾、地为坤、水为坎、火为离、雷为震、风为巽、山为艮、泽为兑……”
随着他的话，虚空突然出现了八种颜色的小光点，慢慢汇合，像沙画一样，逐渐在二人眼前画出万物演变的过程。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是万物衍生的物质基础，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才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和繁衍……”
“卜卦，只是卦修最基础的能力，好的卦修，还会调用万物之力，引生，判死。”
萧老手形一动，把一个卦象轻飘飘地挥落在园中花圃，只见金光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草木腐败褪色，瞬时化为灰烬。
莫念月瞪大了眼睛。
“符箓，阵法，说到底也是万物衍生的结果。八卦之道，易在自然，自然之道，易在和合且生生不息。学好卦象，如何逢生，怎样避害，皆可举一反三……”
萧老说完，又打出一个太极八卦阵，罩落在花圃上，刚刚还如废墟一般的土里，争先恐后地冒出了无数植物。
只见花蕊吐丝，草木发芽，新苗破土，眨眼间便花开满园，姹紫嫣红，热闹沸腾。
“哇！”
莫念月由衷赞叹：“萧老真是太厉害了！”
萧老哼了一声：“怎么样，现在想跟我学卦了吗？”
“想！”
“那还不……”
“想让我拜您为师没问题，不过您得答应也要教夫君才行……”
莫念月笑嘻嘻打断了他。
萧老：“……”
莫念月继续洗脑：“您看，既然我们二人一起解开的谜底，本就该是两人的机缘，收一个徒弟是收，两个也是收。再说了，您这卦象一百年都没人破得了，我们出去之后不告诉别人，想必也不会有人能进来，那您的一身绝学岂不是就无人传承了？实在可惜啊……”
陆续伸手拉了拉她，眼里都是笑意。
拜师什么的，他无所谓，但她把他放心上，什么事都想到他，他觉得心里满满的。
萧老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两个人，哀其不幸般叹了口气：
“大道求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多少修士坚持不了，中途放弃，娶妻生子，聊此一生，他们被一心一意苦修的人称之为蠹修。小丫头，你真的志在修仙得道吗？”
莫念月被问住了。
她总不能说，她只是来游戏里扮演一下后妈，觉得好玩顺带修炼一下？
反正回去之后，符箓啊阵法啊统统都带不走，如黄粱一梦，她本就志不在此。
萧老看了她一样：“你这一生，到底想追求什么？名利？财富？你尚未筑基，人生不过须臾百年，身外之物，都是过眼云烟。婚姻，情爱？呵，就算现在暂时有人陪伴，就一定能从一而终护你一世么？”
“没了身外之物和可依赖之人，你自己还剩什么？你来这天地走一遭，为何而来，又能带走什么？”
他的话语仿佛直击灵魂，振聋发聩，莫念月冷汗都下来了，双眼圆睁，想发声，却哑口无言。
她在现实生活中的这一生，又到底想追求什么？
她想回答：自由。
首先是财富自由，然后是心的自由。
可是无论哪个，都还遥不可及。
迫于生计，入了演员这行，却发现自己有天生的短板，入戏慢，出戏难。害怕受控于角色的情绪难以自拔，所以用技巧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走心，只当完成工作。
但这样，她真的快乐吗？
写作这件事让她快乐，但目前还没办法养活她，不过，即便将来真的成了职业作家，她就真的满足了吗？
说到底，她难道没有偷偷期盼着，能成为一个有口皆碑的好演员，获得大众的尊重和认可，乃至在奖台上赢得无数掌声和关注吗？
以后呢？就算是财富自由了，就能真的获得心的自由吗？
人生短短几十年，会滋生新的贪念，烦恼，坎坷，挫折，磨难。
做一个小透明时，为籍籍无名而不甘。
而真的活在聚光灯下，就得承受关注带来的全方面曝光，再无隐私可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看不清前路，也没有答案。
所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别扭反复，一事无成。
萧老缓缓落地，一挥广袖：“修仙者，先修心，心澄净透彻，才能得道。你明白吗？”
莫念月不自禁地松开了陆续的手，慢慢伏跪下去，心悦诚服道：“请师父教我！”
萧老满意地抚了抚胡须：“好，孺子可教也！既受了你这一拜，为师自当倾囊相授。起来吧！”
莫念月站起来，看了一眼陆续，眼神中带着些微妙的情绪。
陆续抿唇，刚想开口，突然抬手接下萧老挥手扔来一枚玉简。
“虽然不能教你，但我有个死对头，也是个武修，他的毕生绝学都在这玉简里了，能学到多少看你的造化吧！”
莫念月来不及想通为什么死对头的绝学会落在他手里，陆续已经毕恭毕敬跪了下去：“多谢萧老！”
萧老又看向莫念月，突然凝目怒斥一声：“还不快速速筑基？！”
这兴许就是来自大能的跨级威压。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莫念月似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灵台一片清明。
她就地打坐，闭目内观。
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的身体自主地吸纳着来自天地的灵气，丝丝缕缕，汇入丹田。
她凝视着这些灵气，逐渐被内力淬炼成液体，点点滴滴，积少成多，汇聚成一片水湾，升腾起淡紫色幽光。
水是生命之源，是万物初始，往后，它将滋养出新的生机，为下一步真气固化，乃至结丹而奠基。
……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双眼，只觉耳清目明。身轻体盈，呼吸无比顺畅。
园子里鸟语花香，云霞满天，如巨浪翻腾，蔚为壮观。
她从来没有看得如此明澈，听得这样清晰。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娘，你筑基了。”
莫念月转头一看，被逗笑了。
她伸手抚上陆续的脸：“你怎么又满脸络腮胡子了？这是过了多久？”
又像一开始见到他的糙汉模样了。
“四个月。”
陆续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温柔。
萧老的身形飘至身前，道：“这小伙子一直在你旁边守着，不错！”
莫念月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看向陆续：“四个月？！岂不是早就超过秘境的开放时间了？”
萧老捋着胡须笑了：“错过也无妨，秘境三年后会再开放，你们既然已经来了我这里，外界一年等于这里的十年，三十年后，就能回去了！”
莫念月和陆续面面相觑，不知怎的，她还从陆续的眼神里看出些高兴？！
说好的常去看几个孩子，这下又要食言了。
哎，既来之，则安之吧。
“那……师父，接下来我要学什么？”
“不急，你虽已筑基，但理论薄弱，先把这些书看完吧！”
一个像玩具似的小书架落到了她的手里。
莫念月狐疑，这要怎么变大？怎么取书啊？
“师父，要不你用神识带领我的神识，教我打开一次？”
不料，萧老闻言面色一变，欲言又止。
陆续赶紧把她拉到一边：“怎么能随意让人探知触碰你的神识呢？”
“啊？之前佐隽教我如何御舟，就是用神识带领的啊……”
陆续眉头皱起：“什么？！你……神识是一个修士最重要最隐秘的东西，以神识相见时，如果对方功力在你之上，那他可以轻易杀死你的神识，你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更别谈神识触碰这种行为有多亲密无间了。
可恶，那家伙竟然欺她不懂事，占了她这么大的便宜！
出去后，他一定要把这笔账好好算一下。
莫念月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么危险啊！”
她有点后怕，没想到差点就跟死神擦肩而过，年少无知，轻信他人，真的太可怕了！
哼，佐隽，回去之后别想加她的微信。
回过头来，萧老看她的神情带着些同情，仿佛在说，我这个傻徒弟，还真是天真啊……
莫念月：“……”
“筑基后，神识可外放了，你自己试试。”
“哦，好……”
莫念月试着调动神识，轻点一下小书架。
下一瞬间，她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房间，抬头一看，四面墙都是书，从脚底往上到天花板，每层起码十层书架。
房间中间悬浮着几颗夜明珠，亮如白昼。
这么多书，要看到何年何月啊……
不过，反正要待三十年呢。
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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