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陆续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关于那天的事，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谈起过。
莫念月在前面看店卖符时，佐隽又来了。
看到他，她脸色不太好，装作视而不见。
今天的佐隽却一改当日的冲动和咄咄逼人，又恢复了进退有礼彬彬公子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讨好：
“小月，方便单独聊聊吗？”
“不敢，我可打不过你。”
莫念月错身离开。
佐隽又跟了上来：“对不起，那天是我冲动了……但我们还没说完呢，看在都是玩家的份上，念月……”
莫念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好，那就说清楚吧。”
佐隽喜笑颜开：“走，请你喝茶，坐着聊吧。”
莫念月唤来在门口路过的萧哲远：“哲远，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好，娘你去吧，我看着店。”
莫念月点点头，随佐隽来了附近的茶楼，上了二楼雅座。
茶香袅袅间，佐隽先开口了：
“小月，上次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如果是我自己遇见你，也一样会被你吸引的。你考虑我一下，好吗？”
莫念月饮了一口茶，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个演员吧？”
佐隽一愣，点点头：“嗯，知道。你想说上个世界，你都是在演戏吗？我不信，我能感受出来……”
她话题一转：“刚出道的时候，我第一部戏，就是演一个白月光。她和男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病逝了。”
“嗯，我看过那部戏。你演得很好，很有灵气。在漫天落叶里回眸一笑的画面，我现在还记得。可惜……”他欲言又止。
莫念月弯弯嘴角：“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自那以后，我就混迹在虐恋情深剧中，扮演各种花瓶白月光？”
佐隽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回答。
莫念月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缓缓道来：
“第一部戏，导演指导得好，我很入戏，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那个角色在演。杀青之后，我却很久都没能出戏，甚至偶尔到片场，看见剧中男主跟女主对戏，都有种被背叛的心酸……差点闹出笑话……后来，还是经纪人帮我找了心理咨询师，我才慢慢出戏，恢复正常。”
“那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短板了。入戏慢，出戏难，呵呵……我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因角色的喜怒悲伤，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无力感……”
“所以我学会了用技巧演戏，理性看待扮演的角色，该笑笑，该哭哭，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座上客。其实我也知道，这样演出来的戏很假……不过谁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呢？久而久之，大家说我只会演花瓶，我也认了。”
“上个游戏世界，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样，雄心壮志，用理所当然的技巧，扮演恶毒女配、替身女配，以为能轻松拿捏……但你可能也看到了，一开始那几次，我的任务都失败了，每次立下flag，都惨遭打脸。”
佐隽想起视频里她几次撮合都失败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莫念月回过头，也笑了：“后来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真的入了戏……所以才像你说的，看出来我不忍心的时刻。”
“所以在最后，本该为完成任务而开心，却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甚至退出游戏后，也花了好几天才出戏……”
佐隽仿佛也回忆起最后那段时光，不自禁伸出手，探向她的指尖。
莫念月却缩回了手：“我想我和你的区别就在于此，我入戏了，你却没有。你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虽然我一开始是带着游戏的心态，但最后，我真的把那些NPC当成了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的真人。甚至我还有点后悔，要是早点这样，认真对待，会不会前几次的任务也都能有更好的结局。”
“但你不一样，当初你作为主玩家时，说是入戏地扮演了一个皇帝，但我看来，实则你比谁都清醒，你只是戴着面具在玩游戏而已，按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出牌，睥睨众生。甚至现在，你仍然觉得自己比NPC高人一等。对吧？”
佐隽正襟危坐，想要解释。
莫念月弯弯嘴角，挥手打断了他，继续道：
“我想那一次，女主最后没选择你，也是因为如此吧。她也是全身心入戏，在另一个世界中扮演真实的自己，跟NPC平等相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一样，最后的心软内疚，也是对那个世界的NPC，是把他当成了真人。”
“是不是挺可笑的？你打心眼里看不起NPC，结果两次都输给了NPC，又哪来的优越感呢？”
佐隽脸色变白了。
莫念月接着说：“说不定，游戏里的NPC真的能觉醒呢？又换个角度大胆猜测一下，现实世界里的人，会不会也是某个更高物种制造出来的游戏角色呢？”
“所以我现在不敢当成只是玩游戏，而是假设真的穿越过来，脚踏实地过日子。将心比心地对待身边的人。”
莫念月说完了，默默喝着茶，不再言语。
佐隽陷入了沉思。
彼时，窗外时有几声鸟鸣。正对着的那树香樟，随着夏日微风，轻轻摇晃树叶。阳光仿佛在油亮的叶子上跳跃起舞。
过了好一会儿，佐隽终于抬眼看她，坦然笑了：
“你说得对，我动心的是上个世界你扮演的角色；你怜惜的是那个以我为基底捏造的NPC。是我弄错了。”
莫念月也笑了：“总算说清楚了。”
“但真实的你比角色还要有趣，也更有深度……”
莫念月笑容一僵，她不会又给自己挖坑了吧？
佐隽哈哈大笑：“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说，能够和你成为朋友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就普通朋友，对吧？”
佐隽点头：“嗯。”
从普通朋友做起。
莫念月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了：
“行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也不无趣。”
佐隽给两人茶杯里蓄满水，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朋友。”
莫念月笑了，跟他碰了一下：“干杯，朋友！”
佐隽放下茶杯：“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就准备退出游戏了，可以留个电话么？等你回去了也能联系……”
莫念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号码是1**********”
“记住了，期待下次真的再见！”
“好，再见！”
莫念月和佐隽在茶楼门口道别，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二楼雅间隔壁，陆续放下了茶杯，也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
半个月后，青州境内的某座小山上。
莫念月铺好被褥，从小木屋里走出来，准备生火做饭：“小五小六，先别玩了，帮娘捡点柴。”
“嗯！”
“好！”
莫念月熟练地淘米洗菜，等柴拾来，开始在搭好的临时灶台上煮饭。
半个月前，她本准备先托管，退出游戏，因为按照1小时VS1个月的时间流速，她该起床了。
结果小黑告诉她：“如果有多个游戏玩家同时在线，游戏会以流速比最高的那个设置。现在是1小时VS6个月哦！”
莫念月恍然，也是，如果多个玩家同时在线，游戏时间流速却不一样的话，可能会产生时间悖论。
那既然如此，她还能再呆六个月。
资质考试就在四个月以后，她和陆续商量了一下，决定现在就出发，带着四个孩子，一边赶路一边游玩，慢悠悠地往瀛州去。
陆续买了一个小木屋的法宝，赶路途中，夜晚能将就着住一宿。
莫念月很喜欢带着孩子们在郊外露营，一路上用了好几次小木屋。
在榻上铺好被褥，就像一个大通铺，孩子们睡中间，她和陆续睡两侧，防止孩子睡觉时掉下去。
炊烟袅袅，陆续带着陆晨和萧哲远回来了。
“娘！快看我们猎到了什么！”
莫念月笑着走近，看陆晨邀功似的递过来一只血淋淋的兔子，脸色一变：“你自己杀的吗？”
她突然有点紧张，想起原剧情中，陆晨报仇杀掉原身之后，从杀戮中获得了快感，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陆晨高兴地点头：“对啊！”
她斟酌用语：“嗯，你……杀了兔子之后，有什么感受吗？”
陆晨歪着脑袋说：“很开心啊！”
莫念月心中一个咯噔。
“因为晚上可以加餐了！有兔子肉吃！我去把它宰了！”
莫念月拉住了他：“晨晨……我觉得，小孩子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杀兔子什么的……多血腥啊……”
跟在后面的陆续似乎看出来她的担忧，接过兔子说：“走吧，爹来处理。”
又对莫念月说：“你放心，我教过他们，开灵智的动物不能猎杀，更不能以此为乐。”
莫念月怔怔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仿佛能看穿她心里所想似的。
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出现了。
这一路上，很多时候，她下一个动作还没开始，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递水，递毛巾，每次都恰好是她需要的。
不知道到底是他观察得太仔细，跟她有了默契，还是其实他有读心术？
旁边举着一只山鸡的萧哲远凑了过来：“娘，你看……”
莫念月回过神来，夸了一句：“哲远真棒！”
她往灶台走去，心里还在琢磨，以后要不要多讲一些小兔子很可爱的故事，降低陆晨对杀害动物的兴趣。
很多心理变态，小时候都爱虐待残害小动物，她不希望陆晨重蹈覆辙。
她没留意到身后，萧哲远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
就这样边走边玩，三个半月后，他们终于到了瀛州下最大的城镇，邶北城。
住进一家舒适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明日便是陆晨的六岁生日，莫念月让陆续带孩子出去玩了一天，她自己呆在房内，做了一只生日蛋糕。
当然比不上现代的蛋糕那么漂亮美味，但也很用心地用水果装饰了，小巧可爱。
她在蛋糕上写了“晨晨生日快乐”几个字，还插了六根蜡烛，用【冰冻符】保鲜。
第二天一早，等陆晨睡眼惺忪地起床，她唱着生日快乐歌，端着点燃蜡烛的蛋糕送到了他面前。
陆晨两眼放光：“娘，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对，小寿星，生日快乐！快许个愿吧！”
莫念月示范了一下，陆晨有样学样，小手合掌，闭上眼睛，小嘴嘀咕了什么。
睁开眼，“噗噗噗”吹了几次才把蜡烛全吹灭。
小样儿，还挺萌，莫念月摸了把他的头发，柔声问：“许了什么愿啊？”
陆晨有点不好意思，嘟嘴道：“不告诉你……”
“哟，晨晨果真长大了，跟娘都有秘密了！”
莫念月调侃道，抬头看了一眼陆续，发现他嘴角也带着笑。
几个小的也很开心，有好吃的蛋糕了！
莫念月分好蛋糕，先递给小寿星，再分别给了萧哲远，小五小六。剩下两块她和陆续分着吃了。
看小五吃得满脸是奶油，莫念月被逗乐，差点噎住，刚伸手想拿水杯，陆续已经把温水递到了她手中。
又来了，这熟悉的感觉……
莫念月脸颊发热，赶紧喝水移开视线。
……
入学资质考试那一天，莫念月提前给四个孩子准备了水，回神丹，符，纸，笔等等，放入各自的储物袋中。
小五小六纯属凑热闹，非得跟两个哥哥一样。
她和陆续把陆晨和萧哲远送进考场门口，结果门口的侍从说，两个小的也可以测一测，于是小五小六也跟着进去了。
莫念月站在门口，背着手走来走去。
感觉自己像送孩子高考的家长，有点紧张，也有点后悔，今天该穿红色的，又或者穿件旗袍。
陆续看不下去，拉住了她：“别担心，孩子们肯定可以的。”
他眼神坚定，语气沉稳。
莫念月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关心则乱了，原剧情里，两个大的这场考试都过了，只是萧哲远分到了最好的一班，陆晨分到了最后一个班。
这一次，经过近一年的培训，结果肯定该更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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