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不会伤害这些村民。”
“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成交，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话音即落，我们俩都笑了。
“你在这湖里面要休养多久？”
我很担心她的身体，但我又以何立场去担心她呢？
“少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吧。”
“怎么还是和当初一样。”
“受了大伤就该静养，你说法师们为什么要抓我们这些魔族，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
“人族是排他的种族，要是有一天，人族和魔族能够平等相处就好了。”
“但愿吧。你还是和你哥哥回家吗？”
伊利亚斯眺望着湖面，仿佛在看那些看不到头的未来。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回来......回来娶你。”
我憋红了脸，才说出了这句话。
“真的？那到时候我要变心了怎么办？”
伊利亚斯被我的反应逗笑了。
“那我就，再让你对我动心。”
“好，我等着。”
我一定完成这个约定。
回到家后，我很怕哥哥会质问我，指责我，但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向我提出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把她带走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是的。”
“很好，你长大了。”
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自从父亲走后，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有些偏执，古怪，他想做一个领导者带领整个村子走向繁荣。
村里的大小事物都开始由他接手，原因就是他掌握了那块蕴含着魔力的蓝色宝石。
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魔晶，只有高阶的魔物才会拥有的东西，相当于人类的心脏。
此刻我才感觉伊利亚斯给我的东西太过珍贵了。
珍贵到我足以铭记一生。
好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我一直没有打扰伊利亚斯，她受了重伤，急需在湖水中休眠几十年。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看着哥哥一步步地把这个村子做大做强，到了最后，哥哥被众人选拔当上了村长。
而我也有了一个荣誉的职位——村长弟弟。
那些当年吵着要把我丢进水里献祭神女的人，如今都低下头，尊称我一声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人如此的冷酷无情。
“哥哥，我想娶一个人。”
“谁？”
“神女。”
“你疯了吧，那是只蛇妖，魔族，你懂吗？”
“可我真心喜欢她。”
“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定是被那妖女蛊惑了心智。”
“没有，我没有！我就是喜欢她。”
“你八成是脑袋糊涂了。”
我现在冷静得可怕，我想见她，我想去那个湖边见她。
但哥哥却把我锁住。
他说他会给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可我并不是想结婚，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我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她性格温婉，人长得也很秀气，只不过我一直喜欢不起来，我每每想到的只有伊利亚斯一个人。
再后来，哥哥替我们安排了婚事。
“你是不知道女人的好，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妖女？”
起初我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他后来竟给我下了迷药。
新婚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于是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醒来后我都不忍接受这个事实。
但我做了就是做了，我应该承担起养育家庭的责任。
是个男孩，他长得很像父亲，每每望见他，我都觉得是父亲一直在看着我。
再后来我开始在伯里克港经商。
这一路上的苦难都有我妻子陪我一同度过，我挣了很多的钱，但是我选择了在孩子五岁的时候，把财产全部交给了她。
只留下了一座修道院归我自己。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她，但我也该有我自己的人生，像母亲所说的那样，自由飞翔。
母亲确实说得没错，城市里的生活和那个村子里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无知愚昧的村民，没有村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把人绑到水里面去献祭。
终于在这个地方，我也可以像母亲一样自由翱翔。
关于我修建的那个修道院，其实是我自己的私心。
这座修道院供奉的就是伊利亚斯，一开始没有任何人听说她。但在我的不断传教下，她也有了信徒。
虽然说很少就是了。
偶尔我也会收留一些流浪的孩子，我总觉得该给他们一个家。
我成了这个修道院的院长，就像我的哥哥成了我们村的村长一样。
我细心妥善地处理着修道院里的大小事，空闲的时间会和孩子们玩耍，会去神殿里看看伊利亚斯。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我也快30岁。
她也该苏醒了吧。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去到那个湖边。终于我看见了我梦寐以求的她。
她还是和以前我小时候一样美丽动人，而我的脸上已经长起了皱纹和胡茬。
“加雷斯？”
伊利亚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
“是我，按照约定，我来了，伊利亚斯姐姐。”
“我不过就睡了一觉，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伊利亚斯用手比画着我们俩的身高。
“是啊，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摸不到你的头了。”
“没事，我可以蹲下来。”
我佯装半蹲的姿势，但伊利亚斯却笑了。
“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我没有。但是我有一个妻子同时我还有一个儿子”
伊利亚斯有些生气，我感觉到周围的湖水都凉了半分。
“说好不变心的，早知道我也找一个。”
“对不起。因为某些原因，我做了错事，我应该担起养育家庭的责任，这些年我赚了很多很多钱，我把钱都给他们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不会再来往了。”
“那你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很好，但是我不喜欢的人。我说过我喜欢你，不是吗？”
“算了啦，那我也勉强喜欢一下你吧。”
于是我和伊利亚斯在一起了。
但是伊利亚斯还是需要经常来湖水里面修养，据她所说是里面蕴含着水元素。
我也不太懂魔族是什么样的。
伊利亚斯从未无辜伤害过任何人，偶尔她会和我一起到伯利克港里面看看城市人的生活。
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给这些流浪儿童一个家，一起传教，想把我们的修道院扩展得更大，很少有人知道她就是那个修道院供奉的神女。
“你别说你雕的这个石像还挺好看的。”
“是你本来就很好看。”
“哎呀，做人不要太诚实嘛。”
再后来，魔族的人来了，他们警告伊利亚斯不要再和我在一起。
我不懂为什么，两个人只要相爱，不就应该在一起吗？
我们身上被下了禁制，只要与她相见，她的法力就会越来越弱。
我的爱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束缚，她也应该自由飞翔。
“你确定你不爱我了吗？”
“不爱了。”
我知道伊利亚斯不是那种人，但没办法，我只能这样骗她。
“好，很好，加雷斯。”
“然后我们就别再见了。”
“这可是你说的。”
“嗯，再见了。”
最后临走时，她又忍不住回问我一句。
“你明明知道，我会为了你放弃魔力，我不是那种贪图魔力的人。
她撕心裂肺，似乎想向我证明什么。
“可你要没了魔力，村子里的人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喝水？”
为了让她好好活，我编了一个荒谬的谎言。
“很好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他们，你有想过我吗？”
“......”
“很好，我们再也别见了吧，我会遵守约定的，等你死了，我就把他们全部杀光。”
“随你。”
我不知道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它残酷到让我冷冰冰。
但我的心在滴血，一直滴到了我的眼里，化作泪水。
伊利亚斯走了，走了很远。
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也希望我自己能够好好活。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承担了一个院长的责任，但是信徒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只有我一个人，还有那群孩子们。
后来有一个孩子，她叫卡尔。我很喜欢她，她活泼善良，像个小天使。
圣女教的势力越来越大，我这个不入门的小流派又如何与它硬碰硬。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过了30年，而上一次和伊利亚斯相见是我们倒数第二次见面。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去世的时候。
我意识到自己即将寿终正寝，最后一次，我再看看她吧。
那天下午，我雇佣马车把我送到了我长大的村子，再一次走那条通往湖水的小径，却发现它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崎岖。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发现我走路的速度比以往快得多。
这是回光返照吗。
平静的湖水边，有一座神龛。那是我们俩亲手做的，我看见那灯还在亮着微弱的光芒。
“伊利亚斯，我最后来看你了。”
“加雷斯，是你吗？”
“是我。”
如今的我已经白发苍苍，身子骨也不如以前那么健朗，而她依旧美丽。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而我已经变成个老头子了。”
“臭老头，后悔了吧。”
我哈哈一笑，感觉这么多年压在心里的这件事得到了解脱。
“后悔啦，又不后悔。”
“你见到卡尔了吗？”
“那个小姑娘？”
“没错，她是我们的孩子。”
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能有一个孩子，我吃惊得连拐杖都掉了。
“真的吗？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见她就觉得喜欢。”
“那可不，也不看看她娘长得多漂亮。”
“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谁伤害你了？”
“没有任何人伤害我，应该用人类的话说是寿终正寝。”
“你到寿命的极限了吗？人类真的好脆弱。”
“是啊，我和你的约定终究是食言了。”
突然我觉得身体有一阵晕，迷迷糊糊中倒在了伊利亚斯的怀里。
“喂，醒醒！你敢死，我就把全村人杀光，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但我仍听得见伊利亚斯的声音。
到最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再见了，我的一生挚爱。
一开始，我用这几十年的约定困住了她。
到最后，她试图用这几十年的约定困住我。
*
沈清佳看完了这个日记，感觉心里不是什么滋味。病床上是卡尔在那里迷迷糊糊的呢喃。
沈清佳学着日记里记载的方式，把卡尔体内的魔晶引了出来。
魔晶的主人已经死掉，再让这块魔晶留在卡尔体内势必会与卡尔融合，到时候她就会真的变得失去理智了。
“林景，帮助我把这块魔晶用魔力引出来。”
“好。”
两人齐心协力，终于一块蓝澄澄的宝石从卡尔嘴里吐了出来。
（“要不还是给它做成项链吧。”）
“卡尔累了，还是让她继续休息一下吧。”
“嗯。”
沈清佳一个人走到孤儿院的花坛边上，花坛里的花有少部分都凋谢了，但却仍有新的绿芽。
“主人，怎么了吗？是心情不好？”
塞拉弗突然从沈清佳的空间里出来。
“没事，就是感觉我们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沈清佳用手摘下枯萎的花瓣，拿到手里捏了一把，枯萎的花瓣碎成了粉。
沈清佳把加雷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可恶，这些村民们，竟然联合起来伤害我们魔族同胞！”
赛拉弗咬牙切齿，小手攥起了拳头。
沈清佳只是眼神虚无的望着这个孤儿院，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走吧，我们去个地方。”
“去哪？”
“那个村子。”
此刻已是深夜，只有天边的两个月亮照亮着大地。
赛拉弗和沈清佳都张开了翅膀，由于只有她们两个，塞拉夫倒是不需要变成龙形态载人。
从高空上，塞拉弗和沈清佳能俯瞰到整个村子和那大山深处的湖水。
“主人，该怎么做？”
“你会水属性魔法吗？”
“会一点。”
“那我们一起，替伊利亚斯报仇吧，结束这场闹剧。”
刹那间，湖水翻涌，整个村子都被突如其来的潮水淹没，伊利亚斯给你们的水，今日加倍奉还给你们。
这个村子以后应该也不复存在了吧，正如卡尔在墙上预言的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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