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这个房间里阴暗又潮湿,唯一可见到的光的地方是一扇小窗。
它连通着地上最不起眼的地方。
窗子有一半被路面的泥土挡住,幸好还有一半可以让他看见天空。
真美啊,飞上天空的鸟儿。
我不禁深深叹息,多么美妙的姿态。窗外小鸟的样子烙印在我的眼底。灵巧的躯体,有力的翅膀。我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与它相同,但我不像它那般拥有勇气,更不如它那般自由。
我只能趴在地下室,这张陈旧的铁床上,透过这小小的窗子,瞧望着外界景象。我的视野永远就只有那一方,蓝色的天空。
你想知道理由吗?
因为这是我的义务,我与生俱来被刻下的烙印。
母亲死了,因为我难产而死。
常常听尤里安夫人提起,她是一个美丽又善良的人,她为我做了很多好看的小裙子,但我是一个男孩,那些东西便失去了意义。
就像失去了母亲的我,在父亲眼里也是没有意义的。
父亲从来都不待见我。
他很爱母亲,比爱他们的孩子多得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谁会喜欢上一个生下来就杀死自己母亲的孩子呢?
他把我交给了尤里安夫人和亚历克斯管家抚养,他们很好,至少对我来说,你是做庄园里其他的人对我要好。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只能出入在庄园的外部,不允许进入庄园里面。
来往于庄园的人们不会注意到我,即便他们察觉到了,亦会在确认是张阴郁的孩童的脸之后,假装没有看见。
每次偶然碰见父亲的时候,他总是一脸目睹不祥之物的表情,皱着五官迅速离去。
在这里没有人陪他玩,没有人有余力向他伸出援手。
“暮暮。”
尤里安夫人温柔地叫唤着我的名字,我的思绪随之被拉回。
“快吃吧,这是今天的午饭。”
尤里安夫人把准备好的蔬果沙拉端到我面前,还有她最拿手的土豆泥。
真好吃。
尤里安夫人是唯一会给她做饭的人,她总说,母亲生前嘱托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她也没有食言。
“吃完了过后,亚历克斯就要来了。如果觉得痛的话我一会儿再给你擦点止痛药。”
尤里安夫人帮我清理了桌上的残骸。
“尤里安,你在啊。”
发声的是亚历克斯,这里的管家。我的父亲是这里有名的公爵,而亚历克斯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他比我更像他的儿子。
“亚历克斯,你待会轻点。”
“好,我会的。你先到外面去吧,待会儿等这里的事弄完了,我们俩一起去散散步。”
“嗯。”
尤里安夫人收拾好盘子就出去了,留下了亚历克斯。
他们俩好像很亲密,至少在我看来。他们俩说话是平常和我说话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总感觉一想起以前发生的事,脑袋就会空空的。
自我有记忆开始,亚历克斯每天都会抽我的血。一开始只是一管,到后来量越来越多。
“嘶啊...”
我吃痛地叫了起来,发出的声音比我预期的还要嘶哑。
我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说话。
“亚历克斯叔叔,够了吧,我有点晕了。”
“不够。不够。她还需要更多。”
在抽完血后,往往会浑身疲惫。我身上有很多针管留下来的淤青,渗出淡淡的红渍。这时,尤里安夫人就会带着一股点心的甜香,给我送上几个她自制的小蛋糕。
尤里安夫人轻声安抚说:
“抱歉了,暮暮,我没有办法......”
为了母亲,这是必须的。从小他们就这样教育我,为了让母亲复活,他们需要我的血。
“没事的,为了母亲,这都是值得的。”
我竭力以开朗的语调回答。
我每天唯一能到外面的时间就是中午吃完饭之后。庄园里很美,有一片花园。据说种的是母亲最爱的花。
我又碰见了父亲。
父亲游移的视线对上我,先吐了一口气,后又一脸麻烦似的别过眼。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父亲从来都不正眼看我。
父亲一点都不喜欢我。
“父亲是不是讨厌我呢?”我曾向这边问过尤里安夫人。但她却说,父亲只是太过悲伤。
于是我也认为父亲是爱我的,每一次我都期望在父亲的眼神里找出对我的关心,只不过大多只看到了绝望。
父亲从未呼唤过我的名字。
到了后来,亚历克斯不再抽我的血了,我很开心。他们都说母亲活过来了。
但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我只见到了我房间里日益增多的虫子。
好多。
好多啊。
它们总是会趁我睡觉的时候,一点一点啃食着我的血肉。我手臂上留下的针孔疤痕,就是他们进入我身体的通道,一点一点的,仿佛要把我的血管挤爆。
一开始我还会胡乱地尖叫,常常扭曲到自己只能在地板上蠕动,身体撞在铁床上好疼好疼。
尤里安夫人也不再进入我的房间,所有人都是,就像是串通好了的。每次她只经过我的门前为我递上我的一日三餐。
“尤里安阿姨,我房间里有好多虫子呀,可以帮我赶跑他们吗?他们每晚咬得我好疼。”
我只能向尤里安阿姨提出我的请求,但她却总是找借口说,只是房间太潮湿了,一会儿它们就能走了,叫我听话。
我不懂。
她变了。
到最后的最后,我已经习惯了身体的疼痛。我只是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望着那扇小窗,任由密密麻麻看不清的虫子将我包裹,吞噬。
但有一天,尤里安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说要带我逃跑。
我问她跑去哪,她也默不作声。
突然,我的身边出现了更多的虫子,它们好像不想让我离开。尤里安夫人看到这些可怖的虫子,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要走。
为什么不帮我,不帮我赶跑它们。
现在还你要抛下我了吗?
要我一个人忍受这种痛苦吗?
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
我要杀了她。
我身体里的虫子异常活跃,它们仿佛和我心意相通,它们听从我的意志扑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尤里安夫人便不动了。
她的声带是被吃掉了吗?
我知道脖子是最脆弱的部位,就像父亲曾经掐过我那样。
眼前的女人躺在地上无法再出声,只不过还有死后神经的抽动。
真恶心。就像还活着一样。
变得这么肮脏,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因为痛楚和疲惫全身发热。不可思议的是,脑子反而极度冷静。
尤莉安夫人只是变成了一坨充满恶臭的肉块。
脏死了。
那个样貌完全无法令我产生更多的感慨。
“看来你不能和亚历克斯叔叔在一起了。你现在这副样子,终于和我比较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