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真的是你?”
因着逃亡的人激增,码头上拥挤不已,嘈杂不堪,那珠玉般的女声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饶是如此,苏禾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背后领着仆妇小厮的俊美男女。
随着江晏的一声,“周大小姐。”又见平日里神色倨傲的周莹,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那女子身后,苏禾顿时明白了,这女子正是曾经想招赘江晏的周府大小姐,旁边的年轻男子便是她的相公,也是京里的世家子。
两拨人客气地行过礼。
逃难关头,前尘往事皆不计较。
周大小姐曾对江晏的那点绮思,也早已淹没在滚滚岁月中。如今见了曾经的深闺梦里人,心底掀不起一点波澜,倒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苏禾的好相貌。
她和丈夫正欲辞别,却看江晏旁边的小孩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在经历过最初的不解后,她脑海中突地一震,这难道是......
不等她进一步细想,这孩子已经扑到了她身边。
“姐姐——”
“臭叫花子,少跟我们攀亲戚。”周莹嫌恶地揪住林石头的耳朵就要往一边拽。
“你住手!是小琅!”
向来仪态万方的周大小姐大声喝止庶妹,顺势一把推开她,竟将人掼到了地上。
眼前的孩子,分别这是她的亲弟弟,林琅呀。
哪怕他面容改变,但姐弟之间的心灵感应让她准确地将人认了出来。
周莹见状,也敢怒不敢言,她死乞白赖,万般做小低伏,才换得了这个与嫡姐同行的机会......
周大小姐没再理会周莹,只在心里狠狠地给她记一笔,此女心术不正,回头再收拾她。
她急迫地看向苏禾等人,牙齿打战,激动得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苏禾见状,也不禁测然。便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给周大小姐夫妇一一道来,林琅是怎么逃出来,如何易容,如何随众人逃难至此。
江大小姐二人悲叹林琅坎坷经历的同时,对江家人充满了感激。她因远嫁京城,躲过那一场祸事,可是心里未曾不挂念家里的一切。而今长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整顿朝纲,周家起复在望,如今又寻得嫡系子孙,怎能不令她激动?
她再三对着苏禾等人福了又福,小心翼翼道:“我夫妻二人此次就是去南州与家里人团聚,可否让小琅随我们一起?”
说完,又紧张地看向旁边的小石头。
小石头做梦都期盼着这一天,可真要离开江家人时,他犹豫了。
他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早已将江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苏禾自知林琅如何不舍,终究是要回归林家的,在众人一番交代勉励后,她偷偷从空间拿出了一些药丸,希望以后对小石头能有帮助。
小石头走后,苏禾最担心的人莫过江青青,毕竟她和林琅向来亲密无边,在她娘章翠花死后,日日都是林琅陪着她。正是两小无猜的年纪。哪知江青青虽有不舍,仍然大大咧咧地跟着三个大人有条不紊地采买,等回到船上夜深人静时,她才偷偷挨着苏禾的衣角,小声地问,“婶婶,小石头说等我们都到了南州,还是一家人,我们,还会团聚吗?”
得到苏禾肯定的回答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苏禾笑笑,终究还是孩子。
另一边,昏迷许久的贵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正是长公主裴思涵。
轻轻揭过侍宦来福递上的温热茶碗,她一时有些神思恍惚。
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成为早逝茶商的女儿,对那负心的读书郎一见倾心,又在他高中后被抛弃,带着女儿四处求生。
本以做好继续行商的准备,却被告知自己本是太后之女,被居心叵测者换掉,那与她置换的孩子,竟坐上了皇帝之位,太后的复仇来得猛烈,她一时被推至顶峰,一边与那些豺狼虎豹厮杀,一边学着去挽救这个日益腐朽的王朝。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之际,把心爱的女儿弄丢了......
先皇已伏诛,至于他的孽种小皇帝么,待收拾完旧山河,就是他的死期。
见主子醒来,来福赶紧将这一重要消息告知她,“回禀殿下,行刺您的是北边那位云三皇子,安定侯已经命奴才处置了。”
此时远在北境的云遥大概也快知道了,那个曾追杀自己到西南,一直与自己和皇兄作对的二皇子,就这样轻易地死于一个阉人之手。
她闻言,只淡淡地说了句:“蠢材!”便将目光移到了床帐之外。
“听说是两个医女救了我?”
看到长公主根本不把那短命二皇子的死放在心上,来福一点都不意外,赶紧跪下道,“主子恕罪。因此事干系重大,奴才听从安定侯安排,只留下一名医女,另一名,打发走了。”
“安定侯本为安国公府庶子,却凭军功封侯,比他老子还厉害几分,如今又立下此等奇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来福见主子对刺客并不在意,而是对自己一手提拔的侯爷赞叹有加,便不敢多言,静静地垂手立在旁边,良久,又听那人一声叹息,“本以为此次南下,能顺路将她接回来,哪知终究晚了一步。”
来福把头埋得更深了,当初长公主匆匆南渡,为确保安全,他和安定侯提前告知风雷雪电将郡主接来,却遇到那短命二皇子作乱,把人给跟丢了。
一主一仆静默无言,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要找的人曾和他们在一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