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村家家户户已都难得地点起了油灯。
有些晚饭吃得早的人家,已经带着全家老小,换上崭新的衣服,拿着灯笼和火折子,走在村里的大道上,这就是桃李村的习俗之一:“游百病”。
传说走得越远,来年能消除的疾病就越多,也会更加顺利。
不过“游百病”也只有在中秋这天才有用,除了中秋这日,说一个人“游百病”,是骂人懒惰的意思,毕竟这种无所事事的闲逛,对于农事生产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苏禾觉得十分有意思,她们以前过中秋倒没有这种说法,不过是在家里联诗作对罢了。
不过不管形式如何,大家都是开心的,充满憧憬的。
团圆,憧憬。
就是过节的魅力吧。
焚香,放鞭炮,烧纸钱,供饭,磕头,等祖先们都享用过“佳肴”,江家人也终于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了一起。
江老太一时唏嘘不已。
想起去年的中秋,一家人连油灯都点不起,所有的钱只够给祖先买纸钱,要不是割了足够多的野菜,差点连肚子都填不饱。
而今,桌上一碗又一碗的鸡鸭鱼兔肉,和从“桃李记”带回来的各式精致糕点。
皇帝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呀。
除了那小儿子江抟,一家人都大团圆了。
这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嗯,会更好的。
过完中秋节,人人都仿佛过了个年般,斗志昂扬。
都期待在接下来的秋冬时节干出一番新气象来。
天蒙蒙亮,秦氏就给江晏打点好了行装,带着他和二房的人一起去了县里。
下午再准备去周府。
江雪菊也早早地来接江雪梅去了自己家。
哪知江晏他们刚走不久,“轰”的一声传来。
江老头和江老太的屋子毫无征兆的垮掉了,正在茅草屋上铺稻草的江老头也一头摔了下来,地上都是鲜血。
幸好江大伯和江小山还没去地里,父子俩合力把人抬了出来,就近放在柴房的稻草堆上。
此时的江老头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沾满了稻草和泥土。
鲜血早已浸湿头下的稻草头,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摔得实在是太严重了!
苏禾立刻从头上拔下簪子在他身上嗖嗖点了几个关键穴位,好止住血,给她留一点准备的时间。
又立马冲回江晏房间,拿出医药篮子。
“大伯,你快来帮忙,让爷爷把这个喝下去。”
“大伯娘,你们马上准备一盆清水和一壶酒,给爷爷把伤口附近处理干净。”
“翠花嫂,去把剃头的剃刀拿过来,等会把爷爷周围这一圈头发剃掉。”
“山哥,快去把捣药的罐子和锤子拿来。”
......
在苏禾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家人配合得亲密无间。
很开止住了江老头的伤势。
江老头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也不再痛苦喊叫。
江老太抓住他干裂得像老树皮的手,早已泣不成声,“老头子,太好了,太好了。”
以她好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别说一把年纪的江老头,就算是壮年小伙,摔成这样也得准备后事了。
要不是碍着情面,她差点给苏禾跪下了,她和自己老太风风雨雨几十年,好不容易如今生活有了点甜头,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可怎么过得下去。
“我的儿,我们老江家有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奶娘,快别这么说,能遇到你们,才是我的福气呢。”
苏禾也十分感慨,想起自己刚重生而来,给秦氏治疗心疾时,所有人的拼命阻挠的场景。
而今,家里人对自己早已是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说小禾,你们三房不是要搬去镇上嘛?”
一家人还沉浸在突发变故的压抑中,章翠花的声音显得十分扎耳。
“爷爷现下伤得这么严重,现在虽暂时止住了,后续的治疗也很重要,我先不去县里了。”
“那你搬到三伯娘和小竹的屋去呗,把你那房子让出来。”
江家房子本来就没几间,江老头和江老头的房子一垮,就没地方落脚了,更何况江老头又身手重伤,把房子让给他们再好不过。
相信江晏在,也赞同她这样做的。
苏禾正想开口赞同,章翠花的话却让她直接失语。
“你那屋给我住,茅房在屋里,晚上我给金哥把尿也方便些。我和小山的屋让给爷爷奶奶,也不好让他们两个老人家头上连片瓦都没得。”
“你咋好意思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呢?”
合着说半天,是章翠花想住进自家孙子那屋呀。
江老太被气得不轻。
“对啊,他们都不住了,为啥占着茅坑不拉屎呢,人家以后考上状元远走高飞,还不是我们金哥孝顺你。”
章翠花心里也十分不耐,这江老头早不摔,晚不摔,为啥就摔在这关键时候嘛。
天知道上次她看了那净室一眼,喜欢成什么样。
回来磨了江小山许久,他也不给自己砌。
“有你这个搅家精,我还能不能活到那天都是个问题。”
江老太头一次认真动了想把这自私自利的孙媳妇给休掉的意思,只是如今家里出了变故,她也只好忍一忍。
“小禾,她就是个疯婆子,以后她的话你别往耳朵里去。我带你大伯娘和章翠花挤一挤,你爷爷就和你大伯大哥一起,他们也有个照应。”
养儿防老,天经地义。
这会要作出牺牲的,也该是儿子才对,怎么能打扰孙子孙媳的生活?
“不,奶奶,您就别犹豫了,我们那屋方便点。”
正商量间,江晏形容狼狈的回来了。
“小叔,你路上遭贼啦?”
章翠花咋咋呼呼问嚷道。
要是这样,那可是太好了,三房倒霉,她开心。
“是啊,小晏,不是说要早点去周家?”
“嗯,出了变故。”江晏狠狠地灌了口水,正想说话,才发现家里的房子又塌了一间。
苏禾把事情经过给他简单的说了一下。
得知爷爷摔伤,江晏愧疚不已。
幸好苏禾在,不然今天回来,他就得办丧事了。
“娘子,幸好有你。”
这种感激的话,苏禾已经不想再听了,只着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江晏环视一周,顿了顿,到底还是把原委说了出来。
“今早到县城,才知道,周家昨晚,被抄家了!”
“什么!为什么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
“我的乖乖,那江河呢。”江老太抓住了重点。
江晏一脸苦涩。
“江河哥也下落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