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一道哭声刺破耳膜,苏禾倏然惊醒,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一个妇人凄惨哭喊。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医馆重复。
苏禾不疑有他,直接坐起来探向妇人的鼻息。
“还有救,快将人平放!”
苏禾习惯性指挥病患家属,左右翻找自己的药囊,半晌,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一双黑色打着补丁的鞋。
她顺着鞋,视线向上渐移,就见一名陌生男子冷冷地站在她面前。
男子脸庞光洁白皙,鼻梁高挺,剑眉斜飞,蝶翼般的长睫垂下淡淡阴翳,双眸如千年幽泉泛着寒光,一根青色发带将他满头墨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落在额前,破旧麻衣不掩冷冽的气质……
饶是苏禾曾经见过各色容貌卓绝的男子,此刻也被狠狠惊艳到了。
男子感受到苏禾的碰撞,赶紧后退两步,唇角压着怒意:“请的大夫很快就来,娘被你害成这样,勿要再耍花样!”
苏禾怔愣了一下,都到医馆了,还请什么大夫?
再者她的空间里有各种灵丹妙药,除非大势已去之人,否则救个人又有何难?
眼前这个老妇人嘴唇发紫,面色青黑,一看就是心梗,若不赶紧抢救,不知先来的是大夫还是阎王爷!
苏禾未言,本能促使她疾步冲到快断气的妇人面前,快速拔下头上木簪点住她身上几个重要穴位。
听到动静,男子慌忙去阻拦,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苏禾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瞎眼瘸子!
可惜可惜。
苏禾兀自惋惜,白瞎一张脸。
瞎眼美男薄唇发颤,情绪激动,“毒妇,你在做什么,快滚开!”
“想救你娘就闭嘴!”苏禾平日就最讨厌这些无理取闹的家属,一把将他推开,男子便如纸片般被她挥到墙角。
嗯?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她察觉到几丝不对劲,却没时间多想。
迅速启动意念,假装从怀里掏东西,从空间里面拿出一粒秘制速效救心丸给妇人服下。
奈何妇人死也不肯吞咽,苏禾无法,只得抄起桌上的水壶一阵狂灌,一边用力掐着她的鼻子。
动作简单粗暴。
“无知毒妇!”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气喘吁吁冲进来,对苏禾喝骂:“想害死你婆婆不成?”
骂完就把苏禾拨到了一边,旋即在床边正襟危坐,拿起了老妇手腕,却突然脸色大惊。
“病人脉行矫健,气血通畅并无已无大碍,是谁在乱说人快断气的,害我老头子差点跑断气倒是真!”
“是嫂嫂救了娘亲,丁大夫,刚刚娘吃了嫂嫂的药,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之前哭得凄凄惨惨的小姑娘笑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好心给丁大夫解释。
想到骂错了人,丁大夫羞得无地自容,又好奇苏禾用的什么药这么厉害,便偷偷看了苏禾一眼,却发现对方眼睛红红,粉唇微微颤抖,好不委屈的样子。
他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心里一阵惭愧,也不敢再打听药的事,索性给开了几贴补药便匆忙离开了。
方才拼尽全力阻挠苏禾救人的瞎眼美男听到这一切,一脸震惊,转头向苏禾的方向欲言又止。
而苏禾此时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寒碜破败的小屋,目光慢慢移动到角落的铜镜上。
突然。
一个蓬头乱发、肥胖臃肿的陌生女人面孔植入眼中瞬间,苏禾的瞳孔难以置信地撑大数倍,爆炸疼痛就在这时席卷浑身每一处,不属于她的记忆潮水般挤入大脑。
她眉头紧蹙,抱着头跌坐在身后椅子上,顷刻后明白了所有。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游医之女,江家三房儿媳妇潘红玉身上。
而奇怪的是,她只记得原身嫁到江家以后的部分事情。
“嫂嫂,你怎么啦?”察觉到她的痛苦的抽气声,一直照顾秦氏的江雪竹关切问道。
“潘红玉,你又在闹什么?”妹妹善意的声音让江晏心里冒气一股无名之火。
这么懂事的妹妹,不知被她欺负了多少遍!
此时苏禾勉强缓和了些许,感觉到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了脑袋上,抓起来一看,三个大字差点惊掉她的眼球。
和离书!!!
这下给苏禾彻底整无语了。
什么狗屁重生,原身的福一点没享受到,这锅却一个不差的背!
原身刚嫁过来,她父母便讹了江家二十两银子彩礼,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身怪力,又易躁易怒,江家人只好尽量迁就她,只江晏始终不愿碰她。
后来,江晏父亲被征兵,杳无音信,她逐渐变本加厉,恶语相加,坑蒙拐骗的事干了几箩筐,把全村人都得罪了个遍!
桃李村谁人不知,江老头家三房孙媳妇是个力大无穷,凶神恶煞的毒妇。
小孩们见到她哇哇大哭,大人们见到她就跑,而一些可怜的老者跑不动,总免不得被她唾两把口水。
谁家小孩不听话,只消提到“潘红玉来”四个字,保管他乖乖闭嘴。
婆母秦氏为给她善后,承受了无数的白眼和辱骂,可最后,她却差点把人送归西。
只因她新近又勾搭上了情郎,闹和离不成,便偷了江晏贴身玉佩,欲换取盘缠和情郎一块私奔!谁知被秦氏撞破。恼羞成怒之下指着秦氏就是一顿恶毒咒骂,活生生把人骂得心疾大发。
她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许是老天都看不惯了,一道雷把她劈了……
这才有自己重生的事情。
想到这,苏禾愕然看向瞎眼美男,她的便宜夫君江晏。
怪不得所有人对她一口一个“毒妇”!
造孽呀!苏禾吧唧吧唧嘴,能作死到这种程度,原身也委实是个天才。这个时候要是和离,能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桃李村都是两说。
正郁闷间,江晏又怒气冲冲的催促她赶紧看,有什么条件快点提。
苏禾无奈,只得认真读起了和离书。
等等,这字迹!
有点眼熟。
笔势狂纵,线条刚劲,飞扬恣肆中内涵骨力。
颇有些书法大家禇大家的神韵,可禇大家一生淡泊名利,听闻仅在年轻时收过一个关门弟子。
江晏一个乡村野夫,不可能是褚大家弟子,却能作如此书法!
苏禾盯字咂舌,暗酌她这盲人夫君,莫非一般池中之物?
要真是这样……
忽然,她眼珠一转,回忆起自己那些年和嫡姐庶妹们斗智斗勇时的…茶言茶语模样,扑通跪到江晏身边,抱住他大腿:“夫君啊——”
姜晏浑身一颤,想要把腿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连羞带急,直接跌坐在地上。衣衫半露,还死死扯着裤带,以防被这个女人扒光。
清冷的嗓音夹着愤恨而出,每个字都似在齿间磨了又磨,“潘!红!玉!”
“放开我!”
“不放,人家不想和离,呜呜。”苏禾假装抹了两把眼泪。
这熟悉的,令人恶心的矫情语气一出,江晏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哭甚,先前要死要活闹和离的难道不是你,又憋着什么坏?赶紧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滚。”
“人家没坏心思,就是想好好和夫君过日子——”苏禾一边说一边拉起他的手,试图把和离书还给他。
哪知江晏像碰触到什么脏东西似的飞速抽回手,狠狠在衣襟上擦了擦。
这一幕全部落在了苏禾眼里。
“嫌弃老娘?”苏禾一阵恼怒。
随即一抹冷笑浮上唇角,个又瘸又瞎的,老娘还特么烦你……
除了脸,啥也不是!
不是……哪来的风,差点把她送走。
此时对面的江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外衫早在她之前扔人的时候就给扯烂了,这时再度被狂风刮起,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他赶紧背过身去。
可这风却不依不饶的,狠狠地勾勒出他宽阔厚实、沟壑分明的背部和窄窄的腰。以及,紧实的大长腿。
苏禾摸了摸脸,果然在发烫。
唔,她要收回刚刚的话,瞎美男除了脸,身材、和才学,想必也是极好的。
突然想到什么,苏禾狡黠一笑,“啊,夫君,我突然想起,刚给娘吃的药好像有副作用,我也是救娘心切,夫君不会怪罪我的吧。”
她好整以暇,嗫嚅肥唇,玩味看着手忙脚乱整理衣衫的江晏,“都怪红玉没用,我愿意继续为娘调理的。”
她嘴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脑海里却浮现姜晏日后腿眼痊愈,科举高中的场景。想起自己的死因,她眼里流露出一抹狠意。
看到嫂嫂一脸笑意中透露着凶狠的奸相,江雪竹再次被吓得哇的哭了出来。。
江晏也被气得要晕倒,“我就知道你这恶毒妇人没安好心!”
正僵持之际,江晏的堂妹江雪梅突然闯进来:“哥,我爷和爹回来了没有?有人今早看到野猪在山里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