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妤睁眼时,君翊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如何?”
叶妤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天色暗沉“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你睡了整整四个时辰。”君翊看着叶妤手里捏着的息壤,比起刚才明显已经湿润了许多。
而旁边躺着的梦娘,哪怕是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眼泪还是在一滴一滴的滚落,秦岩将她抱在怀里,眉目之间皆是心疼,他就那样紧紧的揽着她,试图缓解她心里的悲痛。
叶妤干脆了当的跳下床,突然发现脚底下软的很,差点摔倒,幸亏君翊在一旁扶住了她,她把清明丹塞进梦娘嘴里“她只是在梦境之中再一次失去了爱人,这颗丹药可以帮助她恢复清明。”
秦岩嗯了一声。
叶妤打算离开这个房间,给两个人独处的机会。
秦岩却突然叫住了她“叶道友,梦娘心里,是否依旧只有竹末凉?”
“你为何会如此问?”叶妤不解,可是却没有转过头去,手依旧放在门框之上。
“我知道她这些泪并非是为我所流,我也知道若非因为竹末凉,她如何肯陪伴在我一个凡人身边。”秦岩低下眼睛,收敛起神色中的苦涩与悲伤“我想问你是否有法子,拿我去换竹末凉。”
叶妤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他“你疯了?”
秦岩充满爱意的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梦娘的脸,他苦笑道“我不过就是烂命一条,若是能以我之命,换取梦娘心中所爱,便也值了,不是吗?”
君翊也了解了几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你当真愿意,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秦岩目光灼灼“是。”
叶妤却摇了摇头“我没有法子,竹末凉却是不复存在了。”
然后又看着梦娘沉睡的模样,怕他在想做些什么傻事,只得规劝“你现在是梦娘活下去唯一的支柱,你若是做了傻事,那梦娘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秦岩苦笑点头,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与梦娘相伴相守一生,可他始终都并非竹末凉。
梦娘睁开眼时,叶妤几人已经退出了屋子,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扑进了面前人的怀里“阿凉。”
秦岩的笑意不变,只是用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部“梦娘,我在。”
梦娘也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扬起一抹笑意“是我糊涂了,阿岩。”
“无妨,梦娘,我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你能骗得过自己。”秦岩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然后端过来一碗粥“这是叶道友特地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对你的身子好。”
梦娘还没从梦境之中缓过来,但是她也隐约意识到了梦中的小狐便是叶妤,一边轻轻的抿了一口粥,然后欲言又止。
“梦娘,你与我之间有什么话自然不必拘谨。”秦岩看出梦娘想说什么。
梦娘搅动着手里的粥,只能拣着些讲“我在梦境中又遇到了阿凉,只是这次却多了一只小狐。”
“叶妤?”秦岩何其敏锐。
梦娘点了点头,又咽下了一口粥,这才抬起头来盯着秦岩“她似乎是琉璃九天狐。”
这些日子在雪域呆着,秦岩也了解了妖界之事,他蹙眉“可是那柳折枝不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吗。”
梦娘犹豫再三,还是抱有可能“或许她是其仅留在世间的血脉。”
秦岩点了点头“若是这样的话,她与大人之间的婚事,狼王未必会不同意。”
“狼王就算同意也无用。”梦娘早就看出了其中端倪“我看叶妤神情坚定,而她又向来是个坚毅之人,此次怕是真的被大人伤透心了,怕是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秦岩沉默了许久,还是将梦娘揽入怀中。
两人温存之际,叶妤则是蹲在假山之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其间一颗明星也无。
“君翊,我们该离开了。”叶妤轻声开口。
君翊则是有些诧异“你不打算再调查魔族之事了吗?”
叶妤摇了摇头“原本我只是想着那功法能用上,现在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君翊反应极快“你是否想用修炼魔道来平衡妖道与仙道?”
她从未表达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君翊却知晓他心中所想,不过她对他的确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于是便点头“师尊也曾说过,连举世无双的前辈也失败了,我只能想一个制衡之法。”
君翊目光流转,他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女,却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有法子让你修魔道。”
叶妤眨了眨眼“当真?”
“自然是当真。”君翊指尖漂浮着一丝魔气“你忘了吗,我本就是魔族,我可以将那些污浊魔气凝聚在我的经脉之中,将其中最纯净的魔气给你,这样你就可以用上那个功法了。”
叶妤却疑惑“这个法子对你没什么伤害吧?”
“你是不是傻啊。”君翊翻了个白眼“魔族向来都自私自利,怎么可能舍己为人。”
叶妤眨了眨眼,托着自己的下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母亲肯生下你来。”不管对于人妖仙魔来说,延绵子嗣都是一件极为伤害身体的事情。
君翊也不隐瞒“首先便是因为我的父亲,若是我存在于那便是踩在我父亲的脸面之上,其次便是。”他摊了摊手“当时的我与她性命相连,若是在那时选择放弃我,那她也活不下来。”
叶妤这才点了点头“那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君翊摇了摇头“我母亲从来不肯吐露他的名字,只说伪君子三个字。”
叶妤撇了撇嘴,倒也没多说,反倒是抱着膝盖“你说这修魔之人是否真的是这位大殿下。”
“不知道。”君翊思虑再三“其实你不必一定要追查此事,你可以直接吸取我身上的魔气,那位大殿下毕竟是银雪狼族之人,哪怕是他真的败了,银雪狼族也不会容忍你去吸食他的魔气。”
叶妤关心的却是“就你这个小身板够我吸几天的,你修为又那么低。”
君翊听着这些话,顿时就觉得刺耳极了,终究还是顾及着此刻在雪域,只是将自己手里的魔气朝她送去。
叶妤挑了挑眉,干脆也不客气,试着让这一丝魔气顺着全身的经脉游走了一遍,顿时眼睛就亮了许多“果真是不同。”
“继续吧。”君翊笑道。
叶妤眨了眨眼,还真的就直接闭目打坐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过去,君翊脸色逐渐有些苍白,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叶妤,等到看着指尖的魔气变得有些稀薄,他便以指为刀,划破了指尖,充满浓郁魔气的精血便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但是转瞬之间就被叶妤吸取。
君翊便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她也成了魔族,二人之间便不会隔着种族的鸿沟。
等到叶妤睁眼,此刻天已经大亮,而旁边的君翊就连唇色都有些惨白,她顿感愧疚“君翊。”
君翊却不在意,依旧嬉皮笑脸“这下好了,你可是欠了我的修为,以后必然得护我周全了。”
“那是自然。”叶妤也不客气,她将有些虚弱的君翊扶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向梦娘他们道别了。”
“只是梦娘吗,叶妤。”君翊说完之后便沉默了,然后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叶妤看着手心里的魔印,她何尝不知道这次算是承了谷清的情“自然也该跟谷洙和谷清告别。”
其实来到雪域数日,可是他们二人从未在外行走过,如今一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银装素裹,不仅宫殿屋檐上皆是白雪,就连人在雪地里走久了,身上也都是散落的雪花。
叶妤本来打算找人打听谷洙的住所,没想到刚好碰到了巡逻的薛临。
薛临面色缓和了许多,或许是对前几日之事抱歉还是顾及谷清“你们随我来便是。”
叶妤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脚印出现在雪地之上,但是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有些新鲜,便捧了一捧雪,劈头盖脸的就撒到了君翊身上。
君翊本身是有护体法术的,按理来说这漫天的飞雪是近不得他身的,可是就在雪花碰到他那一刻,他身上的护体尽数撤去,那雪洒了他满身,狼狈中又带着一丝好笑。
可是他却没有在意,反倒是又捧起一捧雪,朝着叶妤扔了去。
薛临有些无奈,刚打算开口,就有一个巨大的雪团朝着他袭击而来,他闪头躲避,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他早已习惯了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难得会有闲心与人打雪仗,他也记不清上次打雪仗究竟是何时了,妖的生命太过漫长,也太过枯燥,日复一日的重复。
不过玩了片刻之后,薛临还是正色道“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他们二人也立刻将自己手里的雪扔了,异口同声的点头答应。
等到了正殿之时,叶妤这才知晓,谷洙与谷清皆在议事殿议事。
“我们二人就这样进去,怕是不妥吧。”叶妤还是有点边界感的。
薛临眼里有一丝愧疚,可是却也转瞬即逝“无妨,刚好他们二人都在此,你可与他们一同告别。”
叶妤不解,看了眼君翊,如此也好,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都说清楚,他们二人在离去时就不会平添些麻烦。
议事殿很大,所有人几乎都是对立而坐,让人有些惊讶的是谷洙依旧坐在谷清的对立面,而正中间的人自然就是狼王。
叶妤才刚踏进议事殿,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狼王是个眉目间都透露着慈爱的老者,可是偏偏他抬眸却又透着锋利,这样矛盾的感觉在他身上竟然一点都不违和,反倒是既威严又慈爱。
“你便是叶妤?”狼王语气平淡,似乎并不诧异。
谷清则是直接站起来,走到叶妤身侧,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平静“阿妤。”
“正是。”叶妤回了狼王才看向谷清,点了点头也算是回应。
狼王作为上位者了这么多年,几乎是一瞬间就看透了情况,看样子是他这傻儿子的单相思。
“你所来为何?”狼王眯了眯眼。
叶妤倒也不怵,不卑不亢“前来与谷清与谷洙道别。”
谷洙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却又迫于父亲的威压再次坐了下去“为何不多呆些日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尽地主之谊了。”
叶妤说着客套话“已经叨扰你们良久了,更何况我师尊传话让我赶回门派。”
狼王看了一眼谷清,又看了一眼叶妤“听说是你救了我那不争气的三子。”
叶妤虽然不喜欢居功,可她也的确是救了谷洙“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狼王却是突然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又多了几分探究“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曾告诉过我说你是个人族修者,可是你身上为何弥漫着妖族气息,甚至有我一位故人的味道。”
“就是不知老王口中的故人是柳折枝还是化蛇前辈了。”叶妤干脆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怪不得。”狼王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看来你与那两个老家伙都颇有渊源。”
哪里有什么渊源,只不过就是机缘巧合罢了,叶妤则是笑而不语。
“阿清,这小丫头已经要与你告辞了。”狼王突然把话头调转到了谷清身上。
谷清神色不变“嗯。”
狼王有些不满,这分明就是他儿子一个人吃亏的节奏,可是在小辈面前也不好表达出来“你可要与她道别?”
“不必了。”叶妤抢先开口,开玩笑,如果真的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聊的话,那才真的把天给聊死了“既然你们有事要处理,那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我送你。”谷清的话脱口而出。
叶妤几番推拒,这才脱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薛临,眸色也顿时冷了几分“我自认为没有何处对不起薛将军,薛将军为何出此下策?”
薛临沉默不语。
他带叶妤来此,便只有一个目的,让狼王亲眼看到谷清沉迷女色,玩物丧志,从而动摇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