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竹笙黑了脸“我与师妹之间清清白白，母亲你可不要和她乱说，她是女孩子脸皮薄。
沈卿然一脸失望，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吧，就知道你这孩子难成大器。”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竹笙忍不住回怼。
沈卿然摊了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既无法跟着我学炼丹之术，又在剑术上毫无建树，如今连个优秀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可不就是难成大器吗？”
竹笙有些恼羞成怒“母亲，您慎言。”
“我倒是觉得你母亲说得不错。”柳钦不知何时过来了，两人竟并未察觉“阿妤是个好女孩，你若是能与她结成道侣，日后必然是一段佳话。”
竹笙冷下一张脸，说话中也带着刺一般“柳师伯，您与其担心我，倒是不如担心担心您自己，如今这个岁数还尚未找到一位称心的道侣。”
柳钦也不恼，依旧是笑吟吟的“我都这一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了黄土，早就不适合男欢女爱的了，你如今年纪小，正是情缘初开的时候，自然不能与我相提并论。”
沈卿然略带训斥“笙儿，休得无礼，你师伯为救族人身受重伤，后又倾尽全力护住族人，你不该对他是如此的态度。”
竹笙冷哼一声，倒也是大大方方的给他行礼道歉，却依旧在这些不服气“一码归一码，我自然是多谢师伯的，可是师伯的司马昭之心也是路人皆知。”
柳钦倒是不在意，只是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些缅怀“原本我的确与你所想的一样看不清，心存杂念，可是经过阿妤这一指点，我反倒似是看清了前路，我的确是对你母亲有意，也并非一日两日，而是日久天长积累下的情谊，难以抹除，难以抹灭，可是我应该尊重你母亲的选择。”
“如果她愿意继续在竹家，实现她的价值，那我也可以远远地看着她，如此也足矣。”
沈卿然一直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父亲那边一直等着你回去，在竹家你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上卿，如今竹家败落了，怕是连上卿之位都无法给你。”
柳钦摇了摇头“师妹，我不会再插手你的决定，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至于师尊那边，我另有打算，你觉得阿妤如何？”
“你的意思是叫阿妤送去我父亲那边？”沈卿然略微皱眉“我父亲那人固执顽劣，如何照顾得好阿妤？”
柳钦轻声叹了一口气“你们父女多年，终究是他不知你，你不知他，我先前所言并非假话，师尊曾不止一次后悔惋惜，你当真如今还不愿去见他吗？”
“也罢，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见他，那我便带阿妤去，她是个好苗子，断不能毁在你我手中。”
沈卿然却突然开口，语气中难得带了些犹豫“我记得你先前曾经研究过涅槃之法，阿妤是否能使用此法，她想修炼妖道，可是她终究是年纪尚浅，并不知道千夫所指的滋味。”
“师妹，阿妤不是你，她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孩子，你应该相信她。”柳钦忍不住反驳她，可还是低下声耐心解释“涅槃之法并不成熟，哪怕阿妤愿意，我也得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搜罗药材，更何况危险性极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此刻让她修妖道，其实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什么？师妹要修妖道？”竹笙大惊失色。
沈卿然点了点头“她失去了灵脉，修为尽失，我也没有办法替他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暂时以聚灵丹和聚灵阵为她维持现有的修为，唯一的法子便是给她续接灵脉，除此之外便只能改修其他，而你师伯研究的涅槃法则则是回炉重造，凶险无比。”
竹笙原本以为柳钦有办法，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却依旧是如今的结果“那母亲，师妹需要什么样的灵脉？”
大不了他就去杀人夺脉，总能有法子的，往后的因果他也担了，总归他欠师妹一个人情。
“没用的，打消掉你那危险的想法吧，我之前曾替她探查过，阿妤的灵脉极为珍贵，若是你随便去杀人，夺一条灵脉替她安上，反倒是会对她日后的修为有阻，往后她怕是再难有寸进。”
柳钦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把竹笙彻底浇醒。
“为今之计，便是把阿妤托付给师尊，看师尊能不能有什么好的法子，若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也不会以涅槃之法来对待自己唯一的徒儿。”柳钦又看向沈卿然“若是你能放下心中的成见，与我一同去见师尊的话，我觉得师尊也会尽他所能为你提供帮助，且不说旁地，就是如今竹家之人的容身之处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竹笙舔了舔唇，这么些年，他甚至没有从母亲口中得知过外公，若非是偶然之间师伯与父亲提及，他险些都以为自己并未有过外公“母亲。”
沈卿然闭了闭眼，不论是谁都以为她是在恨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迟迟不愿与他见面，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她不知该以如何的姿态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青春烂漫之时，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父亲的骄傲，也是父亲的掌中之宝，她以为凡她所求父亲必会倾尽全力为她取来。
直到父亲告诉她，要她嫁进竹家，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起初她心里是有过恨的，恨父亲为何如此决绝果断，丝毫不顾及她的心情，似是把她当做一件报恩的物件，就这样随意地指了出去。
可是再往后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者是难以追忆过去，所以她下意识地回避了父亲这个话题，此刻这件事情摆到了明面上，由不得她犹豫了“好，我随你们一起去见父亲。”
二人听到此话之间尽是喜笑颜开，一边是庆幸母亲终于想开，另一边则是庆幸自己的师妹与师尊，终于有了解开心结的一日。
叶妤还迷迷糊糊之际，就感觉自己身下的竹蜻蜓再次被改变了方向，一问才得知，此行是前往药王谷，也就是沈姨的家。
就这样她在竹蜻蜓上躺了两日之后，这才被人扶了下去，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花海，远处则是连绵不断的宫殿，看起来视觉效果极佳。
沈卿然替叶妤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归顺好，拉起了她的手，径直朝着远处的宫殿而去。
才刚到宫殿门口，并有两个青衣童子神色呆滞，手中拿着红缨枪，将众人拦在门外。
柳钦则是上前一步，高声道“师尊，你若是再不让面前这两个傀儡让开，我便废了你这两个傀儡了。”
“冤家。”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道“卿然？”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须发皆红，身材矮小，可眼底却闪烁着泪光“卿然，真的是你吗，不是柳钦这混小子故意弄假的骗我的吧？”
“父亲。”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面前的小老头的眼泪便忍不住的往外涌了出来“哎，好女儿，你受委屈了，竹家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个混小子死了，你受委屈了，可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沈卿然却沉默了“父亲，是你让我嫁给他的。”
小老头显然也没想到女儿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老头显得心酸得很，似乎是刚想起这一茬“对，是我让你嫁给他的，都是我的错，卿然，六百多年了，你始终没来看过我一眼。”
“父亲在我嫁给他之前便已经知道他有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两人早已私定终身，为何罔顾我的幸福，让我横在两人之间，做一个碍心碍眼的绊脚石？”沈卿然字字诛心。
小老头则是步步后退，半晌才颤抖着嘴说了一句“卿然，我当时并不知，竹家先祖曾于乱军之中救下我，我一直记着这个恩情，他们来求娶之时并未提及此事，我只以为竹末简对你有爱慕之意。”
沈卿然则是后退一步，语气难得的冷静“与其说是您不知道，不如说您并不关心，否则的话，您早已派人探查，又何尝会落得一个无知的下场呢，你摸一摸你的良心，哪怕您知道此事，他们前来求娶于我，您就真的不会答应吗？”
“父亲，我不止一次与您坦露过心扉，我并未有嫁人之意，我只想在药王谷中安度此生，可是您眼里心里都只有您的丹道，何曾在乎过我的想法，若是说句难听的，在您心里，我怕是还比不上师兄，不是因为您对他寄予厚望，而是他的炼丹天赋比我强，更能延续您的丹道，父亲，我不知道您在这六百年间是否有想过，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我所承受的一切，并非是你的眼泪所能够抹除的。”沈卿然的眼泪也随着这一声滑落了下来，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怨无悔，若非这些年自己从未来看过父亲，怕是父亲早就将自己的伤痛遗忘。
柳钦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此刻才低声道“师尊，这段时间师妹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无论是谁，都不能要求她保持冷静，您，多担待一些。”
沈凭无知无觉地点了点头“进来吧，我奢望着你们能来此处，早就命人安排好了一切。”
说完他又看向了在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竹笙“你是笙儿？”
竹笙点头，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外祖父。”
沈凭点了点头，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了一下竹笙的眼睛“你这双眼不像你父亲，也不像你母亲，更像你外祖母。”
“外祖母是个怎样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未听过自己的母亲，提过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他便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
沈凭收回了手，手瑟缩了一下，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沈卿然用帕子擦去泪珠，又恢复成了原来温柔端庄的模样“像他这样一心只有丹道的人，他的妻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因为他沉迷丹道，被人杀死在了他的丹房外，而他却一无所觉，至今未曾寻到杀妻仇人。”
“多么可笑的丈夫，多么可悲的父亲。”沈卿然难得地带上了恨意“若非是往日里你结仇甚多，像我母亲那样平淡安稳的人，如何会丧命？”
竹笙看得出母亲的状态不对，他想带着母亲先安顿下来再言其他。
可是沈卿然却指着那两个童子，语气尖锐而又刻薄“这些傀儡为何个个都有我母亲的影子？你当真是怀念我母亲，还是有愧于她，你要是当初肯珍惜她，何至于如今，再来做这副深情模样给谁看。”
叶妤也没想到会如此，只能使劲拧柳钦的胳膊，毕竟他们这些小辈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清楚，而他作为师兄总不能一直在此处看戏吧。
柳钦无奈，只得上前一步安抚师妹的情绪“当初那件事情是个意外，谁都没有想到，师妹，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此事怪不得师尊吗，为何此时又如此言辞激烈指责于他，你应该比谁都知道，他比谁都自责。”
“自责？”沈卿然笑了“自责就是没过多久又一股脑的扑进了丹道里？”
沈凭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但是他却也心知肚明，若非自己女儿也不可能沦落至此“卿然。”
“你别叫我的名字了。”沈卿然低笑“若非是你这几百年人都无能陪伴，才捏出了这些傀儡与你为伴，你会想起你还有一个曾经被你抛弃了的女儿和被你遗忘的亡妻吗，沈凭，孤身一人无人可依的感觉好受吗，失去亲人孤立无援的感觉好受吗？”
“够了，师妹，你别再说了。”柳钦沉声道“你来之前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要放下你心中的成见，坐下来与师尊好好的谈一谈吗？”
沈卿然如梦初醒，她沉默了，这些年积累的怨气，一次次的发酵，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可清醒之后她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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