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雷劫一过,叶妤咳出一口血迹,勉强用凝灵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刑台。
宫如决连忙上前扶住她,眼底已然闪烁着泪光“小师妹,你怎么这么傻?你若是失去了灵脉,又失去宗门的庇护,你要如何生存呢。”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容身之所呢,大师兄也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从此以后叶妤只是叶妤,再也不是旁人的替身,也不是遭人唾骂的赝品,我也可以为自己而活了。”这句句都是她的心里话。
方圆的眼哭得红肿“师妹。”
叶妤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哭什么,你不是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吗?”
方圆抽咽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叶妤摸了摸她的头,看向了远处四方的天“若是有缘,日后必然会再见,如果是无缘,也强求不得,方师姐,你好好照顾自己。”
方圆捂着嘴点头。
陈季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你是真的要走吗?”
叶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在了,哪怕没有奋斗目标,你也要勤加修炼,修仙界强者为尊,如果是你不想任人鱼肉,便强大起来。”
陈季嗯了一声,便掩饰般地扭过头去。
叶妤对着方正嘱托道“师姐平日里虽然爱耍些小性子,可是她本性正直善良,而师兄你瞻前顾后的太多,有时候跟随本心,才是最好的抉择。”
方正一愣,显然是从未这般想过,他这个人克己复礼,向来压抑自己的内心,顺从着小师妹的话往下想,他竟觉得那许久未得寸进的境界都有些许的松动“多谢叶师妹指点。”
叶妤则是一笑,向沐昀开口“师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可若是日后遇到心仪的道友,可不能如如今这般对谁都好,那样的话便会寒了你心上之人的心。”
沐昀忍不住摇了摇头“叶师妹,你还是如此牙尖嘴利。”
叶妤一脸真诚“我这可都是实话实说,我曾在外游历之时,学的一个词叫做中央大空调,意思就是雨露均沾,再适合师兄你不过了。”
沐昀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记得你的嘱托。”
竹笙则是一改往日的沉默“前些日子,你帮我给五叔报仇,这是我还未曾向你言谢,也因此牵连了你,我心中甚感不安,叶师妹,你若是有需要,可以前往竹家寻求庇护。”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上面雕刻着茂林修竹“这是我贴身佩戴的玉佩,你可以此为凭。”
叶妤不好拂了他的意,便接过那块玉佩“多谢竹师兄。”
“我竹家有一高人名唤柳钦,他医术高明,师从炼丹大师沈凭,也许有法子为你医治。”
一道密语突然传到叶妤耳朵里,她知道是竹师兄的好意,但是家中有高人坐镇,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各家的隐秘,所以他才采用密语。
叶妤后退一步,朝着众人行了个礼“自此之后,天高水长,我与诸位也不知还能有幸再见与否,诸位平日里对叶妤帮助良多,我再次感谢诸位,就此拜别,只愿诸君平安顺遂,此生无虞。”
说完便不等看众人的反应,用凝灵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转身离开。
等到转弯确认众人看不见自己,叶妤这才松了一口气,任由自己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歇了许久,叶妤才爬了起来,她直奔自己的洞府,收拾了一些丹药,换下了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衫,这才打开了一个匣子,那里面躺着一本残破不堪的书。
叶妤掏出书,将它塞进自己的储物袋里,便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果不其然,洞府外站着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谷清。
叶妤直接当做没看见,扭头就走,然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那颗醒神铃,直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呆愣愣的便直接拿起他的手,将那颗醒神铃啪的一下子拍到他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阿妤,你要去何处。”
“与你无关。”
“阿妤,你去雪域吧,那里有我的族人,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不必了,我不过就是一介凡人,消受不起你的大恩大德。”叶妤不带一丝留恋,大步离去。
谷清则是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面前。
许久,他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的脸被打得扭向一侧,嘴角有血丝流出,谷清,你可真是个浑蛋啊。
叶妤在折剑宗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待了几十载的宗门,若是说丝毫都没有感情,那自然是假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一走,便是新生。
自今日起,她再也不是折剑宗里容貌形似元歆然的叶妤了,而是只属于自己的叶妤,哪怕这样的日子,只有三日五日,她也心满意足。
叶妤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绿竹玉佩,当务之急还是保住自己这条命,哪怕嘴上说着再想要自由,可是更重要的还是自己这条性命,只能盼望着那竹家的柳钦,当真能有破局之法。
叶妤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必经之路的宫如决。
她显然没想到,轻呼道“大师兄。”
宫如决则是向前一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面尽是无奈“你不会真以为我就要让你这样一步一步的离开折剑宗吧,你现在既没有修为,又深受重伤,岂不是逼你去死?”
叶妤则是又笑又哭“大师兄。”
宫如决轻叹一口气“这时候知道叫我大师兄了,刚才的时候走得那般决绝,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大师兄了呢。”
叶妤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哪怕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宗门,你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大师兄。”
宫如决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刚说完这句话便取出了一件竹蜻蜓“就是我前些日子特地托人刚炼制出来的法宝,我自己还没来得及用呢,这下可就便宜你了。”
随着他念法诀,那竹蜻蜓一点点的变化,很快就大到可以载下数人。
宫如决直接掏出来了一袋上品灵石,塞进了三颗到了竹蜻蜓的阵眼里“这个竹蜻蜓不需要灵力便可以推动,但是却需要灵石来进行传输灵力,这袋子灵石你直接拿着,哪怕是你要去北域那种荒凉之地,也已经足够了。”
叶妤沉默了,犹豫道“师兄,你觉得我会去北域吗。”
宫如决摇了摇头“像你这般骄傲的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自然是不会寻求雪域的庇护,可是北域地域辽阔,能人异士亦是众多,只盼得有人能解你燃眉之急。”
“多谢师兄了。”
宫如决抿了抿唇“自此之后,你便要真的离开折剑宗孤身一人了,无论何时何地多长个心眼,千万不要被歹人蒙蔽,还要照顾好你自己。”
叶妤感觉眼眶酸涩“好。”
宫如决站在原地看着竹蜻蜓起飞,逐渐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阿妤,只盼你能得偿所愿,平安无虞。
叶妤按照地图指引驾驭着竹蜻蜓,在划过一座湖面的时候,她从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容貌憔悴瘦弱,发鬓间已然生出了白发,看着有些像逐渐老去的老妪。
叶妤摸上了自己的脸,脸一侧被那只狐妖所划伤的痕迹仍然在,可是却也被皱纹遮挡。
索性竹蜻蜓的速度很快,不过两日,叶妤便到达了竹家所在的辖区,但是她没有着急,反倒是游荡在街道上。
也幸好她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老妪,也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她直觉告诉她不对,竹家必然是有事发生,不然何至于她不过游荡片刻就见到了数个巡逻的弟子。
叶妤走进一家酒馆,要了一壶竹叶青,耐心的等待着旁人聊起此事。
果不其然,一队拿着刀剑的修行者进了酒馆,要了几壶酒之后就开始讨论起竹家。
“真是没想到这偌大的竹家说垮就垮。”
“自从前些年竹家老爷子去世,这竹家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只不过是在强撑着表面,内里早就已经不行了。”
“要我说呀,若是他们能将在外的弟子紧急召回,兴许还有翻盘的余地呀。”
“哪有那般容易说召回就召回,这竹家家族也真是的,身为一家之主,居然闹出这样的流连蜚语,也难怪树倒猴孙散,落得如今的下场。”
若是叶妤未曾记错的话,他们口中的竹家家主便是竹笙的父亲,叶妤深吸一口气,继续侧耳倾听。
“不过说实话,这王家也是真狠,先是使出美人计,套出这竹家的底细,在派人设生死局,这竹家当家人,也当真是着了套了,啧啧啧。”
“不过说实话,那林娇如,那脸蛋倾国倾城,那身材摇曳生姿,换谁谁不迷糊啊,哈哈哈。”
叶妤听了个大概,大体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干脆直接用通讯玉简给竹笙发了个讯息,如今竹家落难,他总不能在外坐视不理,总该回来主持大局。
竹笙的回答一如既往“已知,速回。”
叶妤干脆直往竹家去,左右她如今的模样,也不会有人想到些什么。
叶妤才刚到竹家家门口,便看到有个小姑娘哭哭啼啼地想闯进去“放我进去,我的欢欢还在里面,你放我进去。”
那守卫眉宇之间皆是不耐烦,干脆一把把那小姑娘推倒在地“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竹家大小姐吗,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小姑娘抽抽噎噎,抹着自己的眼泪,似乎有些害怕,还是爬起来往回走。
叶妤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姑娘,拉了她的手,将她拉进小胡同里,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别叫我,是你哥哥竹笙的朋友。”
那姑娘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面还含着些泪水听了这样的话,连忙点了点头。
叶妤这才松开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竹溪。”她的声音很小,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你当真是竹笙兄长的朋友吗?”
叶妤点了点头“你兄长过几日便会赶回来。”
竹溪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疑问吗?”叶妤忍不住问出了口。
竹溪低声道“那你为何这般形容苍老?”
修仙界的女子,哪怕是年岁再大,也有驻颜之术,不会轻易衰老,个个都是个顶个的美人,哪有像她这般年华老去的。
叶妤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重要,我从街头巷尾得知你父亲去世了,那你家中的其他族人呢,难道就没有出来制止王家的吗。”
一提到这个话题,竹溪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清天翼大战,几位叔伯十不存三,剩下的几位也都深受重伤,寿元所剩无多,就连我祖父前些年也去了,而优秀子弟皆在外游历,王家势大,背后还有云落宗为他撑腰,而我们家前些年得罪了云落宗,这才遭此横祸。”
叶妤一时之间沉默了,她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惨烈的结果“那你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竹溪抹了抹泪水,声音低哑“大夫人与我母亲等人如今只能寄居在破庙之中,而我所养的灵宠栗鼠欢欢则是趁我不注意偷跑回家,我这才出来寻找。”
竹溪不过还是个孩子,家族经此变故,她茫然又无措,得知灵宠失踪的第一反应便是前来寻找,却没想到遭遇了这般羞辱。
叶妤替她擦干了泪水,柔声道“没关系,很快你兄长便来了,他必然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竹溪点了点头,愤恨道“若非因为那个女人,我们竹家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我曾不止一次的向父亲讲过那个女人是奸细,可是父亲却不信我。”
叶妤也有所耳闻“也许你父亲只是喜欢她。”
竹溪想也不想就直接反驳,言之凿凿“不可能,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此生只爱我母亲一人绝不会变心,哪怕是大夫人,也不能替代我母亲在他心中的位置。”
叶妤这才听明白,竹溪与竹笙,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怕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哪怕是让人想想就会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