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老眯了眯眼,语气严厉“照你这个说法,那些枉死的村民也都是罪有应得了?简直是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妖了,段仙尊,您看要如何处置才好。”
段言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弟子,闭了闭眼“便按照宗门的规矩处置。”
秦长老接话道“有了仙尊这句话,那我们便明明白白地按照宗门的规矩处理。”
叶妤则是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弟子心甘情愿接受宗门惩处,只不过弟子敢问师尊,倘若弟子能活着从宗门刑法里走出来,是否可以离开宗门,偿还师尊这些年的恩情?”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阿妤,你这是疯了吗?”宫如决忍不住开口。
叶妤却直直看着师尊,眼中尽是执着。
段言则是沉默不语。
叶妤又加了一把火,朝着师尊行了一个大礼“弟子自知这些年只不过是因为容貌有几分相似师姐,所以才得到师尊的垂青,被师尊从战火中救出,这些年亦是得到师尊的悉心教导,弟子感激不尽,如今师姐已安然归来,弟子在宗门之中便是多余,为师尊平添麻烦,弟子只求下山归隐。”
段言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在这一刻也哑了“你便如此想离开折剑宗吗?”
“师尊从来不是我想离开,是这里从头到尾都容不下我而已。”叶妤直视段言的眼“弟子只不过是想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罢了。”
段言沉默片刻,才说了一句好字。
叶妤笑了,终于她可以离开此处了,希望她也能摆脱那既定的愚蠢的命运。
秦长老则是一字一句道“弟子叶妤与妖族勾结,叛逃师门,其罪当诛,然师门有好生之德,特废除修为,挑断手筋脚筋,受三日雷刑。”
叶妤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认命地跟着那些执法队的弟子前往地牢。
地牢里依旧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只不过没想到第三次踏足此处,自己却沦为了阶下之囚。
叶妤呆愣地看着他们用锁链穿过自己的琵琶骨,忍不住闷哼一声,这下相当于锁住了她的修为。
“叶师妹,你也别怪师兄们心狠手辣了,毕竟这是姜长老和秦长老吩咐下来的,我们也没有什么胆量敢违抗他们的命运。”执法队的弟子有些不忍,他们虽然不是第一次对同门下手,可是心里也隐约觉得这师妹的确是被冤枉的,谁不知道试炼场上的任务数的这位小师妹接得最勤。
叶妤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无妨,劳烦各位师兄了。”
听到那几位执法队的弟子走后,叶妤这才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恶毒女配就是恶毒女配,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枷锁啊。
不过片刻,浑身伤痕累累的渊破便被拖了进来,好巧不巧,便挂到了叶妤相对的那个位置上。
叶妤一阵头疼,本来就觉得进这地牢晦气,如今越发晦气了。
渊破还没彻底昏迷,眼皮子一掀便看到了叶妤,他立刻精神了起来“折剑宗当真规矩严明,你也当真是可怜,连你的师尊都不相信你,你这一生何其可悲啊。”
叶妤偏了偏头,疑惑道“渊破,除去星轮台那一战,我便与你再无交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恨之入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必知晓,你只需知道你的存在,本身便是踩在别人脊梁之上的。”渊破冷声道。
叶妤垂下了眸子,果然还是因为自己那位师姐“可是你可有想过这副容貌并非我所求,而是父母所给,入折剑宗也不过是因为我师尊于乱军之下救下了我,我无处可去,才随他入了折剑宗,我何时又有过选择,你如此举动对我又不会太过残忍了些吗?”
渊破一愣,他似乎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但他很快便把这些话抛诸脑后“只要你伤害了她,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叶妤难得的沉默了,果然和女主的舔狗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她干脆省些力气好应对过几日的雷劫。
所以说要废去她浑身的修为,可是她的灵脉尚在,再重新开始修炼也并非不可,至于那三日的雷劫,怕是会损坏她的灵脉,叶妤思量再三,还是打算临走之前带走一些丹药,否则的话,她真的要死在折剑宗山门口了,成为这天底下的笑柄。
三日之期很快就过去了,偶尔渊破会出言嘲讽,但是叶妤权当听不见,毕竟此人早已全无理智,与他讨论这些,只不过是在自讨没趣罢了。
叶妤被押往刑台,她的手被人反折在身后,琵琶骨上两个刺眼的大洞,浑身血迹斑斑,看着便可怜到了极致。
她低头看着刑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尽量勾起一个宽慰的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疤,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段言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台来,他眼中带着不易探查的怜惜,沉声道“叶妤,你可知错。”
叶妤抿了抿唇“叶妤知错,甘愿受罚。”
段言闭了闭眼,收敛起了自己眼中的心疼,刚要动手之际,却被姜长老叫停。
“且慢。”姜长老上前一步,朗声道“既然要除去你这孽徒的修为,可她日后依旧还能修炼,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仙尊是否能够接受,那便是剔除这孽徒的灵脉,杜绝你这孽徒修炼的可能,不知仙尊意下如何?”
段言的脑海中则是突然想起了妙手仙尊的话“除非你们能够夺回他们被抢走的灵脉或者再寻合适他们的新灵脉为他们续上。”他如何听不懂姜长老话中暗含的深意,可是他看着叶妤祈求的目光,一向杀伐果断的斩灵仙尊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可是,很快他便想起了躲在屋里,泪流满面,却始终不敢见他的元歆然,她正在逐渐地衰老,如同一个凡人一样走到了迟暮。
“好。”
段言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着冷静,可是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的一下子就碎裂了开来,他恍惚之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女孩,独自一个人蜷缩在茅草屋里,脸上尽是泪痕,她用祈求而又畏惧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她今生唯一的救赎,耳畔又响起了那稚嫩又坚定的“我愿追随仙人。”
叶妤只觉得满嘴苦涩,她如何不知自己的师尊与姜长老要夺自己的灵脉为何用,可是在此之前,她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总归自己还是师尊的弟子,直到这一刻,她自欺欺人的幻想才被彻底打破。
段言颤抖着手,用诛邪剑刺破叶妤的胸膛,将她的灵脉一点点地挑出来,若非如此,便会影响续接灵脉,他如何不知此举对妤儿是残忍至极,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张熟悉的脸。
叶妤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灵脉被师尊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剔除,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很快,她就会如同那二人一样沦为凡人经历生老病死,她此刻却只想笑,这几十年的光阴岁月,如同电影般从她面前一幕幕地闪过,却也在逐渐消散。
直到灵脉落到段言手中,叶妤才低声开口“师尊,弟子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是替身还是赝品。”
段言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应对。
叶妤轻笑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以头叩的“师尊,当初你救我一命,带我踏入修行之路,如今我以灵脉和修为相报,而宗门带我有教习之恩,这些年我也为宗门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任务,自认为并未辜负师门的教导,师尊,弟子至此拜别师尊,从此之后你便再无我这个弟子,我也再不配唤你一声师尊。”
无人知道,也无人看见,叶妤有一滴泪,落在了地上。
叶妤直接站了起来,不待旁人催促,便直奔刑台中心,任由雷电在自己身上肆虐,将她的皮肉一点点撕碎,雷电之力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将她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变得更加破败。
很快,除了执法队弟子,许多人便陆陆续续散去,只余下与她相近之人。
方圆早已泪流满面,扑在方正怀里泣不成声,沐昀则是满脸担忧,竹笙紧紧攥着拳头,宫如决似是想上前来却被陈季拉住,就连那个小鲛人江沛也咬着唇,满脸恐惧地看着叶妤。
真好,如今故人皆到,也不枉她折剑宗这些年了。
至于师尊,此刻却不在此处,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怕是早已拿着自己的灵脉去给自己那位师姐续接了,不过她倒是打心底里就好奇自己只有那一根灵脉,却有两个人没有灵脉,究竟该如何分才好?
浮光殿
元歆然大喜过望,看着师尊手里的灵脉,几乎要喜极而泣“师尊,你从哪里弄来的灵脉。”不过很快她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一时之间脸色有些煞白“不会是小师妹的吧。”
段言脸色也很不好,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
元歆然眼底挂满了泪珠“小师妹虽然说是犯了错,可是罪不至此,师尊他既然如今已经失了灵脉,你就不要再责罚她了,可好?”
她如何不知,小师妹此次替自己背了锅,她心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些愧疚,所以下意识的便想替她开脱。
还不等段言开口,姜长老便直入浮光殿,笑吟吟的“仙尊,我特来为我小儿求药,还希望仙尊能够不吝赐下。”
几乎在这一瞬间,段言的脸变冷了下来“你所求为何难道我不知?可是这灵脉如今只有一条。”
姜长老的脸也冷了下来“我这些年为宗门出生入死,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我儿子也并非旁人,正是你坐下的二弟子,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同为弟子,难道你要如此偏颇吗?”
偏颇这个词如同利箭一样狠狠地刺进了段言心里,是啊,同为弟子,他又是如何对待妤儿的呢?
“那依姜长老看又该如何处置呢?”段言沉声道。
姜长老冷哼一声“我也不至于见死不救,那就将这灵脉一分为二,他二人一人一半,最起码能恢复他们二人的容貌,不至于二人都是这副垂死之相。”
“那我的修为怎么办?”元歆然想也不想便开口,语气里面已经隐隐约约带上了哭泣,哪怕恢复了容貌她也不想就像如今一样跟个废人一样,只能待在浮光殿里做个花瓶。
还不等姜长老呵斥,一道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求师尊将灵脉给小师妹。”姜止戈面色苍白,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扶着门前,虚弱开口。
姜长老连忙扶着儿子,训斥他身后的小童“你是怎么看着你师兄的,竟然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到此处来。”
“父亲不必怪罪于他,是我执意要来,他也拦不住我。”姜止戈直接跪了下来“求父亲不要再与师尊争执,将那灵脉给师妹续接上吧,若是师妹,只能生老病死,那儿子也无心于世间。”
姜长老恨铁不成钢,气呼呼地一甩袖子“不行。”
姜止戈用玉笛抵住自己的脖子,语气中全是威胁“我如今虽然没了修为,可是用它穿破我自己的脖子,还是有这个余力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姜平气得话都说不匀了。
姜止戈松了一口气,这才彻底昏了过去。
姜长老扶住儿子,还不忘回头嘱咐“那你多少给我留下一些,总不至于真让我这傻儿子命丧黄泉吧。”
段言点了点头,毕竟都是他的弟子,哪怕他再过偏颇,也不至于真的放任他不管,眼睁睁地看着他奔赴死路。
姜长老这才放心,抱着自己的儿子进了浮光殿。
段言取出灵脉,那条纤细的灵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直接将灵脉分为两份,一份三分之二,另一份只有三分之一,他将那三分之一交给了姜长老,便专心地为元歆然续接起了灵脉。
姜长老也不敢耽搁,毕竟姜止戈的衰老也是肉眼可见的,他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