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何辜?因何丧命?”叶妤沉声道,她对这个女子心中多少存在一丝怜悯。
梦娘神色古怪,摇了摇头“柳杏并非丧命于我手,而是那日被镇上的人撞破了与齐宁的私会,他们将她关进祠堂,没过几日,秦岩病逝,那老匹夫便以为柳杏克夫,领着一众人,将她沉了湖。”
哪怕穿书数十载,可叶妤除了一开始的那几年,她都在仙门中长大,何曾接触过这种事,封建时代的吃人社会仿佛一下子具象化了起来“那齐宁呢?”
梦娘语气中带着一丝羡艳“那一日,他跟着跳入湖中,想与他所爱之人同生共死,可惜却被同族的人救了上来,自此不知所踪,若是他当真有良心,就该知道,他所爱之人在地下有多么的凄苦无依,早早下去与她做一对亡命鸳鸯。”
叶妤沉默了,她亲身经历过,自然知道二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半点逾矩,更何况他二人原本就是婚约在身,却被人强行拆散,却要被人构置如此的罪名。
看着叶妤如此,梦娘用纤细的手指勾起叶妤的下巴,魅惑道“小仙者,你眼中这些枉死的人,哪一个手上没沾着柳杏和秦岩的鲜血,他们可并不无辜哦。”
还没等叶妤反应,谷清便紧紧地捏住了梦娘的手腕,将她的手一甩,冷声道“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梦娘左右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拍手道“有趣,果真是有趣,仙妖禁恋,可比我有趣的多了,就是不知小仙者你的宗门可知晓此事?”
谷清反倒是笑了,将叶妤拉到自己身后,一字一句道“你可知为何你招不到秦岩的魂魄?”
梦娘立刻收敛了笑意,低头服软道“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望大人施恩。”
谷清以手结印,刺破指尖,血液融入阵法,一时间光芒大作,不过片刻,模糊的人影便出现在梦娘身侧。
梦娘不可置信地伸手,似是想触碰面前之人,却又怕他如水上浮沫般破碎“阿凉。”
“一叶障目最是可悲,秦岩的魂魄一直附着在你的青丝之上,从未离去,这也是你为何召不回魂魄的原因,当然,他也亲眼看着你残害百姓,作恶多端。”谷清冷声开口。
秦岩的面容模糊,他伸手轻轻拂过梦娘的发丝,轻声笑道“难怪我总觉得你似乎透过我在看着其他人,梦娘,你的阿凉必然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子吧。”
梦娘又哭又笑,用力地点头“他也就是你啊,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哪怕是对作恶多端的妖物也会给他投胎转世的机会,他会为我亲手缝制衣裙,会为我种下一棵梅树,也会陪伴我永生永世。”
秦岩笑了,摇头道“梦娘你错了,我不是你的阿凉,我只是秦岩啊,也罢,若是能让你开怀也是无妨,我是谁早就不重要了。”
梦娘神色迷惘,似是无措,她原本以为秦岩与阿凉的记忆都会存于魂魄之中,却没想到。
“如你所说,你的阿凉早已身死道消,他哪怕只有残存的魂丝于世,却也早就不是他了。”银雪狼族对魂力的掌控远超旁人,自然也比其他人更懂得何为魂魄。
叶妤面露不忍只能尽力劝慰“更何况,失去了那些记忆与经历,完全不同的成长轨迹,他只是牵牛镇长大的秦岩,而非游历世间的修者阿凉,不过,无论是阿凉还是秦岩,都一如既往地深爱你,何其幸哉?”
梦娘似有所感,许久,终究还是回握了秦岩的手,无论是阿凉还是秦岩,都不过是她毕生所寻的一份执念,只要能与之相伴相守,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也甘之如饴。
突然,谷清一道指诀打向梦娘,还不等叶妤制止,他便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此。”
秦岩焦急万分,可他如今不过是魂体,只能一次次地穿过梦娘的身体,梦娘则是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叶妤好歹与谷清相伴多年,自然明白他是看出了什么蹊跷,默默地看着他。
“阿妤你看。”谷清手中尽是些水晶一般的碎片,耀眼夺目“这些便是秦岩与生俱来的灵魄,但是我刚刚看了一眼,数目明显缺少了许多,阿妤认为,这些灵魄去了何处?”
叶妤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与梦娘异口同声“李道长。”
谷清点点头“这也是为何你一直招不到秦岩魂魄的原因,他的灵魄不全,甚至说丧失了大半。”
真相已然呼之欲出,李道长为了一己私欲,诓骗村民夺取秦岩灵魄。
梦娘怒不可遏,就差愤然直入李府“这个狗贼,我就知道他没存什么好心思,难怪他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原来竟然背地里做这些勾当。”若不能夺回灵魄,秦岩就连修鬼道也会极为缓慢。
梦娘也不含糊,她自知不是李道长的对手,便和自己刚投奔的靠山开口“大人,那狗贼我几次三番与他交手,虽是修为不如他,可却知他必然不是大人的对手,只要大人愿意出手。”
谷清将手放到唇前嘘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早已归顺于我,除非你能再寻到一个让我出手的理由。”
梦娘顿时悟了,朝着叶妤便是一礼“梦娘有眼无珠,冒犯仙者,承蒙仙者不弃,为我指点迷津,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求仙者相助,可那狗贼罪孽滔天,我曾见他欺瞒百姓,为祸乡里,也曾见他杀人炼功,炼化魂魄,我所言句句属实。”她掀开衣襟,露出腹部森森伤疤“这便是当年被他发现,与他交手所留。”
这次轮到叶妤懵了,她不过老老实实看戏,却莫名被人拽上了戏台,但是身为折剑宗弟子,惩奸除恶乃是宗门道义,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谷清才点头同意。
梦娘一挥手便撤去梦魇幻境,此刻天已经微亮,不远处则是站着剑拔弩张的方正四人。
方圆眼睛一亮,直接扑了过来,抱住叶妤,声音哽咽“师妹,你终于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和沐昀担心坏了。”
叶妤用手帕一点点抹去她的泪珠,语气柔和,轻声哄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怕。”
方圆使劲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解释“我兄长和竹笙坚持你不会有事,一直不许我用千寻令,师妹,你若是当真有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听此话,这显而易见的告状,叶妤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朝沐昀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无事,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醒神铃和清明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看,我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方圆这才看向叶妤身后的两人一鬼“这是。”
他们四人虽然听说过谷清跟随元歆然来到折剑宗的传闻,却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雪狼族谷清,所以也只能见面不识。
叶妤此刻才空出手与方圆和竹笙打招呼“二位师兄。”接着向几人介绍“这位是谷清,雪狼族之人,常年居于剑蝶谷,不问凡尘俗世,这位是梦娘,也就是此次的魇兽,而这位便是秦田的儿子秦岩。”
几人一听到魇兽的名字便立刻严阵以待,叶妤却直接摁下了几人的剑“此事说来话长,梦娘如今不会为祸百姓了,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等到叶妤仔细讲述完幻境里所发生的一切,却刚好看到竹笙却若有所思的模样“竹笙师兄,你可有什么想法。”
竹笙手指搭在下巴上,思索道“你口中的那位修者阿凉,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怕是全名竹末凉?”
梦娘原本懒散地靠在一侧的树上,听到此话立刻站直了身子“你如何会得知阿凉?”
竹笙沉默了片刻,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人的容貌,轻声叹了一口气“若是我未曾记错的话,我们俩在百年前怕是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孩童,而你也并非如今这般模样,所以我才一时未曾认出你,直到刚才叶师妹提起与你曾经相伴的阿凉,我才恍然之间想起了一切。”
“你可还曾记得,你口中的阿凉曾在数百年前带你回过他的家族,只不过你并没有得到他族人的认可,所以你们很快便离开了那里,而我便是当时站在人群中目视你们离开的人之一,你口中的阿凉,若是我未曾记错的话,应该是我的五叔”
看着大家看着自己疑惑的眼光,竹笙也不得不从头开始解释“按照我们家族的传统,我们并不会外出求寻求宗门,而是会在家中修炼,可我五叔与旁人不同,他自小便天赋出众,在我们那算得上百年不世出,再加上他是我祖父的老来子,所以我的祖父十分地宠爱于他。他这般出众,我祖父生怕在家族里会成为他修行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便允许他外出拜师,将他送到了当时天下第一的云落宗。只不过隔三岔五他便会寄回信来,信中的内容无非是他又去哪处游历了那些名山大川,他似乎永远无法静下心来安心的修炼,我祖父一开始怒不可遏,总会狠狠斥责于他,可是后来却不见他有片刻的收敛,便也随他去了,奇怪的是,哪怕这些年他一直在外游历,可是修为却并未落下半分,甚至于他的师尊想要将位置传授给他。没过多久他便领了一个女子回来,那女子还好巧不巧,正是妖族。偌大的家族,又怎能容忍这般的耻辱,便将他与那女子一同逐出了家门,当时我便站在祠堂的屋檐下,看着我五叔拉着那女子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家。自此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便听说他勾结妖邪,被同门诛杀,我祖父曾经屡次前往云落宗,试图为他讨回公道,可次次都无功而返,在前些年前往明落宗时被妖邪所袭击,险些殒命,这才停止。”
“怪不得你的家族明明更加靠近云落宗,却偏偏让你来折剑宗修习剑术。”方圆恍然大悟。
梦娘此刻也有些回忆起了当年的场景,逐渐将面前这人与当初的那个奶娃娃融合在了一起,她泪眼婆娑,这辈子她也未曾想到过自己还能够再一次见到阿凉的家人“是我对不住你祖父,也对不住阿凉,若非是我,他可以在家族和宗门的庇佑下,成长为家族的骄傲,而非被赶出家族的罪人,也不会因此被人扣以罪名,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都是我的错。”
竹笙看向家族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其实我的祖父余生都在后悔,当初他为何要那般强硬,为何要将他逐出家门,为何不听他辩解,为何没有和自己的儿子好好地相处一日,哪怕只是坐在同一室中品茗下棋,只可惜我的祖父在前年的冬日,终究还是羽化了。”
方圆打了一个响指,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两个有共同的目标了,你五叔的转世被人夺走了灵魄,我们该不该为他夺回灵魄,这一下,你总该跟我统一战线了吧。”
方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向来为人方正,并不喜欢插手旁人的家务事,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此刻他们如果没有办法除掉这只魇兽的话,那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镇子上的居民,确保这只妖兽不会在动手行凶之后回山复命,而非将自己搅入这摊浑水,他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可是偏偏性子太过跳脱又没有分寸,他沉声道“方圆。”
听到兄长的不满,方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早在之前她就不满兄长一直与那个闷油瓶站在一起,也早就烦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顾全大局,如今若是能让兄长生气,那可正好对了她的心思。
竹笙也清楚方正不愿插手此事,不好强人所难“此事与几位同门无关,只是我祖父临去之前心中遗愿便是未能照顾好幼子,我既是祖父养大必然是要为祖父完成遗命,替我的叔叔取回灵魄,诸位若是不急可以在镇上的酒馆稍作休整,若是急于回宗,便可以先行回山复命。”
还不等兄长开口,方圆大包大揽“我们既然一同除妖,也是一同接的这个任务,那我们此刻自然是要与你共进退的,哪怕任务失败,我也自认为问心无愧,竹笙,我和你一起去。”
叶妤知道这兄妹两人怕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有所分歧,于是便开口替方正解围“好了,不过就是一个凡间的游方道士而已,哪怕修为再强也并非谷道友的对手,何需师兄师姐们同往,我们几人便足以,你们静候佳音便是。”
方圆还想再开口,却被方正拉住,这才作罢。
剩下的几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牵牛镇,秦田早早就在镇口处等候,见到他们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几位仙师情况如何,那邪祟是否已经被几位仙师收服了,我们牵牛镇,是否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还不等几人回答,梦娘便出声回答说“那是自然,以后牵牛镇再也不用担惊受怕,那邪祟再无兴风作浪之力,往后这牵牛镇,必然一片祥和安宁之景。”
秦田一时之间不知道此人从哪里冒出来,有些惊疑不定,但是看其他人面色无疑便以为是刚刚前来助阵的新仙师,于是便连声感谢。
叶妤此刻看着他满眼复杂,原本她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痛失儿子的老人,可是却在幻境中得知,他曾经在儿子年幼时愿意牺牲儿子换取这个镇长之位,又在儿子长大之后逼迫他强娶柳杏,并将柳杏害死,看着他的样子,叶妤如今只觉得面目可憎。
只是此刻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何而死。
“镇长,你可以带我去李道长那里吗?我有一些问题想要与他探讨一下,毕竟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牵牛镇上守护这里的居民百姓,我们初来乍到,总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他请教。”竹笙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镇长听了这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解释道“李道长确实有那邪祟有过几次交手,只不过被那妖受重伤,如今还在家中养伤,不过他如今拖着病体也要为大家卜测吉凶,如今这个时辰,怕是在巷子口。”
叶妤能明显感受到梦娘翻涌的杀气,只能握住她的手让她冷静,收集生辰八字,梦娘所言非虚,此人的确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