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沈府。
沈时安回府时,周婧还未歇下。
见他一脸疲累模样,周婧心疼地上前替他揉额角。
“不是同你说了么?近来事务忙,你自个儿先休息就是。”
“你在外头操劳,妾身却什么都不做,哪有这样的道理。”周婧语气温婉。
“你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难道这还不够?”沈时安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婧没立刻接话,只笑了笑而后才道:“夫君,今儿妾身还是去了安国公府。”
本在享受的沈时安闻言,眉心蓦地一蹙,他直起身拉下周婧放在他额间的双手,不悦,“不是同你说了,回了上京便莫要再做这些事儿了?我自个儿的仕途我自个儿清正便成。”
周婧摇头,“夫君,你怎的还不明白?在朝为官并非只有一腔抱负便能成事,人缘人际也格外打紧。更何况你眼下在礼部,你更是要在意这其中的礼节。”
“就如你此前一气儿得罪了那么多达官贵人,你可以不交好,却也不能交恶,否则在上京中办事儿是寸步难行的。”
“哎~~莫要再同我说这些。”
这些话沈时安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我便是觉得我只要将我本职做好了,叫人拿捏不了错处,别人便奈何不了我。”
周婧闻言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几步在一旁圈椅上坐下,“同你说了也是白说,真是个木头!”
见夫人生了气,沈时安才缓了语气道:“我知晓,夫人都是为了我好,我不干涉你就是了,只你需得守住了底线。”
“妾身晓得,”周婧的语气也稍缓,“妾身也并非谁人都交好,那安国公府的世子妃妾身瞧着就是有眼缘,是才同人结交的,再者夫君你也应当听说了有关姜府那些事儿了。”
“眼下夫君你虽在姜尚书手下做事儿,若姜尚书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倒也不错,怕就怕他真是那表里不一的。万一有一日东窗事发,你该如何自处?怕是会有所牵连。”
“牵连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姜府中人?”
“你们到底是在共事啊,万一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政务上动了手脚呢?”周婧小声提点。
这句话到底是让沈时安沉默了,周婧见他如此,缓缓起身将白日里姜意浓给她的锦盒递给了他。
“喏,这是萧世子送你的,你瞧瞧吧。”
……
三日后,沈时安携周婧登了安国公府门。
—
盛夏已过,天气渐渐转凉,到了秋日上京长安街上人头攒动,比盛夏时节热闹了许多。
茶肆中多得是喝茶聊天的人,这处几乎是上京中的消息交换所,每日在此处传开的消息数不胜数。
“听说了吗?这些时日安国公府在招揽有能的医士呢。”
“怎么?那病秧子世子又不行了?”
“这回可不是有关那病秧子的,听闻是世子妃,近来时常频频晕倒,但大夫就是查不出病因。”
“啧……此前听世子身子不成快要病死,眼下世子没大碍了,反倒是那位可怜的世子妃染上怪病。”
“可不是么,我瞧着就是安国公府风水不好,不然哪能养出一家病秧子的。”
喝茶的客人一面说一面把玩手中铜钱,许是分了心,手中铜钱一滑从手中跌落。
铜钱轱辘一劲儿滚了出去,落在一双绣花鞋旁。
女子正在茶肆旁的糕点铺子取一早定下的糕点,她神色不自然显然是听到了方才那些闲话。
只见她匆匆接过糕点,垂头快步往姜府方向去了。
林曼烟听到这个消息时,牙齿就没消失过。
“老爷回府时让他来我这儿一趟,就说我有好消息同他说。”
“是……”婢子恭敬应是。
几日后,姜意浓收到了林曼烟的一封拜帖。
内容是姜意宣回府,姜深想一大家子团聚一番,是以便在三日后邀了萧亦辞夫妇回府一聚。
“世子妃,依奴婢看,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您去不得的。”小桃见世子妃笑意吟吟,心里忐忑,生怕世子妃又受伤。
“鱼儿都上钩了,为何不去。”姜意浓将帖子递还给小桃,“你去告诉来送帖子的小厮,就说我同世子定准时赴宴。”
姜意宣。
想到这个人,姜意浓的面上便是浓浓笑意。
她从前虽也受过他的殴打,但这个人又同姜意番不同。若说姜意番是和姜深夫妇在一条船上的,那姜意宣便是站在船沿上的人,看似一伙,却时常给林曼烟出难题。
若一不小心,指不定船就失了平衡,再阴沟里翻了。
是以一听到姜意宣这个名字,姜意浓便很难不去想那些鸡飞狗跳的画面。
小桃接过帖子,依旧满脸不解。
姜意浓见她一张脸皱成一团,止不住乐了,“放心,这回我会护好自己的,也不会让你们离我太远。你忘了小梨可是有功夫的,他们若想对我动手,小梨也不会依的。”
前不久姜意浓才知道,原来小梨是婆母在边疆救回来的孤女,自小便跟着婆母在各处战场来回,自然也就学了一身功夫,此前她没问,小梨自然也就没说。
“那成吧,到时候奴婢一定拼死护住世子妃。”
“行了,我知晓你都是为了我。”
也不知李景怡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次日竟跑来找姜意浓说她也想去姜府看看。
回想此前她独自偷溜出府身陷险境,为了不再惹出麻烦,姜意浓只得点头应下,允她乔装成她的婢女同他们一道去。
转眼三日便过。
姜府内一早便已鸡飞狗跳。
“姜意宣我警告你,你今儿可别给我胡乱说话,否则我打不死你。”
“娘,你何时变了?竟这么维护姜意浓那个贱女人!你忘了那陆氏在世时,你在爹那儿吃了多少刮落!”
“小兔崽子,谁人与你说的这些风言风语,我看你是皮长瓷实了!不打你你都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林曼烟从来不疯癫,最多也就是在气急时说些气话,唯独对上这位幼子,她是真的没法子,他好像生来就是克她的,自来与她唱反调,从小到大从未听过她一句话。也是因此,姜意宣才会被她送往娘家,就是想多活几年,且不叫姜家在上京染上污名。谁想随着姜意宣年纪渐长,他的性子越发刁钻。
姜意宣隔着一张桌子站在林曼烟对面,冷笑道:“我看出来了,此番唤我回来,娘就是想利用我罢了。也不知姜意浓有什么好怕的,竟叫你们这样畏首畏尾!若换做是我,吊起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姜意宣!!!我看你想被老子吊起来打了!”一道怒吼穿堂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