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漆黑,落针可闻,并无异样。
“我用不着他报恩,便让他走了。”姜意浓道,“我……我没来过这儿,又不识路,所以转了许久都没走没出去。”
她的话顿了顿,转而又乐观道:“不过幸而你寻来了!”
对于姜意浓,萧亦辞颇为无奈,很多时候他真不知该用何种姿态去对她。
她百变,有时懵懂一无所知,有时却精明地算计着每一步。
所有感慨,在萧亦辞心中皆化为深深的无奈。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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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热闹的灯会终于沉寂在夜色之中。
大乾没宵禁。
便是到深夜也依旧能见一二醉酒人踉跄前行。
有人脚步虚浮在街上大摇大摆,在他嘴里隐约能听到‘姜意浓’三个字。
许是喝得过了,连身后跟了人都未发现。
将将行至寂静处,他便被那些人套了麻袋拖进一旁胡同狠揍了一遭。
次日,姜府正门。
有小厮打着呵欠开府门准备清扫,瞌睡却叫眼前的一幕吓走大半。
府门前悬挂着一个大大的麻袋,麻袋蠕动,里头似有活物。
早有早起的过路人瞧见,大家对此指指点点分外好奇。
小厮丢了扫帚,转身跌撞去寻人帮忙。待几人合力将麻袋放下,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姜意番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鼻青脸肿,流过的鼻血未擦,沾了一脸。身上洁净衣裳被撕扯成布条,几乎衣不蔽体。然他虽形容狼狈,却还是被过路人精准认出。
大家纷纷对他指指点点,洋溢着笑容,皆是看戏之姿。
不过两刻钟,姜意番遭歹人毒打并丢弃在姜府前的消息便传入了姜意浓耳中。
彼时,姜意浓正在梳妆。
小桃笑得花枝乱颤,姜意浓也惊了一跳。
姜意番在外自来和善,从未得罪人,此番祸事只怕不简单。
自她归宁回府后,姜府欺辱她,打她的事儿已传得沸沸扬扬,也正因此自来高调的姜府难得没露头。听小桃说,便是昨儿那样的灯会姜府之人都闭门未出,偌大的府门前连盏灯笼都未挂。
姜府有此遭,姜意浓已十分满意,却不想姜意番竟还遭了横祸。她心里解气,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愉悦。
“婆母已在等了吗?”姜意浓抓了只耳坠匆匆戴上询问。
“回世子妃,夫人说了您慢慢来就成,不着急。”陶嬷嬷见她着急之色,宽慰道。
今日一早便有嬷嬷传消息过来,说婆母想寻她一道用早膳。
“不成,婆母是长辈,岂有让她等我之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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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花园,一行人便已来到别居。
还未走近,姜意浓便听到了从院内传来的爽朗笑声。
杨静云见儿媳入内,忙起身将其拉了进去。
早膳早已备下,待她入席,便有婢子鱼贯而入,端了各式早膳搁在桌上。
“意浓,你可听说了?你那大哥昨儿叫人揍了,今早还被挂在姜府门前,叫人看笑话嘞!哈哈哈,可真是解气啊!该再打得狠些才是!!”杨静云给姜意浓盛粥,期间还不忘愤愤挥拳。
姜意浓看着婆母这模样,面色诧异,转念又想到婆母也是上阵杀敌的一方女将,才笑道,“娘,我那大哥可抗不了你几拳。”
“哼,这是没机会,若有机会我定要亲自教训教训这狗东西!”杨静云咬牙,“男人打女人就是狗!”
姜意浓自是清楚婆母这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见她如此心里又觉怪异,心思在心间转了几转,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成形。
“娘……这事儿不会是您的手笔吧?”
本还激动非常的杨静云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顿,面色略显窘迫,她清了清嗓子道:“倒也不是!”
“哦?!”见婆母如此,姜意浓便知事情如她所想。
杨静云瞥了一眼姜意浓,见瞒不过了才道:“我不过是出了点子,出力的是你爹,那些人是你爹的手下!”
姜意浓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自觉失态又忙收敛。
她万万没想到公婆会为了给自己出气而做这样的事儿,有些幼稚但又很是感动。
杨静云见她笑了,也跟着乐呵,“对了,你生得这样好看,该常笑的。”
“娘,儿媳何德何能能入国公府。”
“这孩子,作何这么说。”杨静云嗔怪道:“其实啊,这场姻缘也并非是我同你爹想的。辞儿的身子确实不好,这一年多咱们为了他更是寻了好多大夫,走了许多地方,只结果都不尽人意。直到有一回去了寺庙,那儿的住持说,若辞儿能聘得姜家女,此劫或许能化。”
话到这儿,杨静云顿了顿,“我同你爹自小习武长大后便征战沙场,始终认为人的命运都掌控在自己之手,是以那住持说的话我们是不信的。更何况,辞儿的命是命,难道人姜姑娘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此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姜意浓诧异,“那为何后来?”
“是圣上,不知是何人将此事告知了圣上,在未告知我同你爹的情况下,便赐下了那道婚书。圣旨一下,此事便不容再改,我同你爹也就没了法子,只想着等新媳妇过门,好好对待,也算是弥补。”
“本来我是不信命的,眼下我倒是有些信了。”杨静云欣慰道:“你或许不知,自打你入府后,辞儿比从前开朗了不少,话语也多了。更是会为了你主动来寻咱们说话。不管他身上的毒能不能解,娘都觉得你是辞儿的贵人。”
“娘您过奖了,我不过一介庶女,怎能得您此夸奖。”
“这同嫡庶有何关系,咱们就是打心底喜欢你。”
这是姜意浓嫁入国公府后,第一回坐下来同婆母说话,她心里本隐有忐忑,眼下听了那些不安皆一扫而光。
杨静云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你从前无依无靠,眼下既然到了这儿,那这儿便是你的依靠,你可知?”
这样的话姜意浓已听过不止一次,从前她只以为公婆客气使然。
经过这一阵,国公府为她所做所想才让她晓得,他们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她点头,“娘,儿媳知晓。”
“如此便好,”杨静云欣慰,“还有一事有关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