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辞虽未答,可他那双看她的眼睛分明是在说‘是的。’
姜意浓咬了咬嘴,半晌才犹豫道:“世子……我不识字。”
方才还有点儿小情绪的萧亦辞闻言,神色一怔,他只觉自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了喉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走向姜意浓,见她瑟缩后退,便在距离她一步之处停下,伸手将小罐子给她,“此乃伤药,你身上的伤若长久不治会落下伤疤。”
姜意浓盯看着那小罐子犹豫之后终于接过,“多谢世子。”
其实能有什么用,她自小便被拳脚相向,身上的伤新伤加旧伤从未处理,那日世子所见也不过冰山一角。
就算这次的伤治好了,那从前的呢?
早已落下印记,哪里还能再治。
萧亦辞见她握着药不知在想什么,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揭了她的痛处。
“姜意浓,你可想随我识字?”此话一出,就是萧亦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个自控力极强之人,可这样的他在姜意浓面前却一而再地冲动行事,这样的自己让他感觉很陌生。
而这边的姜意浓闻此先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而后便眸光欣喜,一双清亮的眸子蓦地瞪大,犹如孩童般兴奋到无法自控,“可以吗?”她的声音高高一扬,“世子您真可以教我识字?”
自小,姜意浓便被姜府众人囚禁,她看不了大乾的大好河山。每每向往自由时,她都想,如若她识字,是否不用离开院子便能看到那些山川湖泊河流,就能看到人流市井繁华?
萧亦辞见她兴奋雀跃,一时不忍叫她失望,也自觉平日无事遂点头,“你若想,我自可教你。”
“何时?”姜意浓笑意嫣嫣,满脸憧憬。
她要学!她很清楚现状,想牵制姜府甚至绊倒姜府,眼下的她还远远不够。
她得学!只有她强大了,才不会事事皆俱,才会遇事从容!
萧亦辞摇头,“你先上药,今儿不早了,明儿一早你来书斋寻我。”
“好!”姜意浓怀抱锦被坐在榻上,点头如捣蒜一脸乖巧。
姜意浓看着萧亦辞离去的背影,欣喜之色逐渐被疑惑所代,她歪头不解。
世人皆传安国公府世子终日缠绵病榻,日日呕血,汤药不断。
可自她嫁入国公府至今,世子虽面色不佳,却不至于如传言那般虚弱甚至断气丧命。
难不成是传言夸大了世子的病症?
—
次日一早,姜意浓应约去寻萧亦辞。
他的书斋就设在静园隔壁。
区别于静园的别致景色,书斋更显清雅脱俗,整个院内只栽种了一片竹林,便在寒冬时分院内也立有绿意。
白雪零落覆在竹叶之上,却未压垮身姿依旧伫立。
有风瑟瑟而过,吹得竹林沙沙作响。
姜意浓正欲打帘入内,却听得书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加快动作快步入内,见萧亦辞正手执书卷,倚桌巨咳,本是苍白的脸生生咳得通红。
姜意浓见状心下一亥,匆忙替他倒了一盏茶,探着手无比笨拙地一下下轻拍后背帮他缓解病症。
一顿手脚忙乱之下,萧亦辞可算缓了下来。
“世子,您的身子……”
萧亦辞罢手,“无碍,眼下好多了,多谢。”
“世子,若您今日身子不适,那教我识字之事可延后。”
姜意浓言语中微露担忧,往后她还需仰仗萧亦辞生活,至少在她报仇成功前,萧亦辞不能有事。
有些事儿不能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
萧亦辞却摇头,他直起身取了些东西搁在她面前。
姜意浓定睛一看才见是一套文房四宝。
“考虑到你的情况,我备了些适合你的笔墨。”说着,他兀自压好镇纸,执笔写下三个字。
姜意浓虽不识字,却也看得出字迹好坏,萧亦辞的字迹遒劲有力,笔锋收势利落干脆,是一手姜意浓望而不及的字。她想若日后她的字能有此十分之一便不会差了。
“此乃你的名字,姜意浓。”萧亦辞解释。
“姜……意……浓……”她怔怔看着纸页上陌生的三个字,“原来这便是我的名字。”
萧亦辞点头而后一板一眼地开始教她基础,以及握笔姿势。
姜意浓初初接触这些,自然十分陌生,在她手中纸不是纸,笔亦不是笔。
当不知第几次笔在她手中滑落时,萧亦辞终于没忍住上前,立在她身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指一指教她握笔落笔的窍门。
萧亦辞教得认真未有所查,姜意浓却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浑身紧绷,甚至最后竟微不可见地颤栗起来,她努力压制心下恐惧却都无果。
终于,萧亦辞察觉异样,他忙松手大退一步道:“抱歉,冒犯了。”
姜意浓缓了过来,她转身笑着摇头,“没事儿,世子不过是想好好教习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论他们之间是何种关系,既已拜堂成亲便成了夫妻,对于这般的接触,她不该如此排斥,只为何会如此便是她自己都不知。
恰逢此时有声音在外传来,“世子,萧白求见。”
姜意浓闻言连忙福身道:“既然世子有事儿,那我便先退下了。”
不等对方应声,她便仓皇而逃。
见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又想起她对自己的排斥举动,萧亦辞眼底的神色有些许无奈,“进。”
萧白是萧亦辞的护卫,从前也是跟他征战四方的小将,只因世子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便只忠于萧亦辞,更在萧亦辞因伤退下后,同众弟兄一道放弃前程回到他身边做了下属。
“可有查到什么?”萧白进屋时,萧亦辞已在圈椅上落座,神色也已恢复以往平静。
“回世子,属下确实查到了些事儿。”想起方才在房门前遇到的世子妃,萧白的话顿了顿,“世子妃乃姜府一位名叫陆琬的姨娘所生,因有大师说她命中带煞是以自小不被待见,被囚于一方院落中,也因此不为世人所知。”
“此次婚后,姜府只对外道世子妃是当年婢子爬床后所生,因身子不好是以一直养在城外别庄,到了出阁年龄才迎回府中。”
萧白看着世子的脸色,忐忑着继续往下道:“但据咱们的人查探到陆琬并非婢女,而是县丞之女,是姜深痴迷她的容貌污了她清白,过后却不知怜惜,更是在她死后虐待亲女。”
“姨娘?姜深自来宠妻,从未听过他有纳过妾室。甚至同僚提及妾室,他都嗤之以鼻,只说男人该用情于一人。若事情是真的,这姜深藏得还真深。
只便是如此,姜意浓也不至于落得一身伤。”萧亦辞抬眸,“是何人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