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浓将将放下碗筷,萧亦辞便回院子来领她去敬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意浓总觉得今日萧亦辞在与她刻意保持距离,这在他人眼中不免叫人多想,可于不喜接触的姜意浓而言却很是受用。
从她们所住的静园至公婆的别居要穿过一处大花园。
院内有不少仆妇在洒扫院子,见世子携世子妃前来,纷纷伏身行礼。
姜意浓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亦辞身后,清晰瞧见他们对待两人的区别。他们对萧亦辞行礼有多恭敬,对她便有多敷衍。
姜意浓不动声色,只当未有所查。
还未近别居,姜意浓便听得一道清脆声响自不远的那处院落传出。
她的步子不由一缓心跳跟着漏了半拍,但见萧亦辞面不改色,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将将打帘欲往内去,便有婆子神色匆匆地自里头退出,那婆子躬着身子,手中所执显然是破碎的茶盏。
回想方才听到的动静,姜意浓猜公婆大抵还在气头上,她只能将姿态端得更好,不想叫人无端挑出错处。
然她自小未经调教,只在出阁前林曼烟曾遣嬷嬷来教其规矩。而那嬷嬷也不过是敷衍了事,她又能学到多少。
是以,在敬茶时,虽已克己,却依旧漏洞百出。
四下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姜意浓心怀忐忑起身,前头却在这时响起一道震天声响,紧接着只听得婆母一声怒骂:“姜府真是欺人太甚!!”
姜意浓心跳如鼓抬头飞快一瞥,见端坐上首的婆母一脸怒气,而她身侧的案几竟被她生生劈成两半。
她霎时惶恐,复躯身重新跪倒在公婆面前,垂头状若鹌鹑。
“哎呀,静云你这是作甚?!”姜意浓将将跪下,公爹着急的声音响起,“瞧把孩子吓的!”
立于身侧的萧亦辞见状忙伸手搀扶,可那手却僵在空中,半晌又收回低声道:“意浓快起来,爹娘没有怪你的意思。”
见此状,杨静云也终于回神,她偏头瞪了萧穆一眼。
接收到眼神的萧穆霎时闭嘴,朝四下张望起来,端了一副与他无关的姿态。
杨静云敛眸,她起身行至姜意浓身侧,不等她反应,已将其搀起,同时还不忘瞥了儿子一眼,“有你这么做夫君的?竟是叫自个儿媳妇这么跪着,老娘是没给你生爪子吗?”
萧亦辞用爪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冤。
杨静云拉着姜意浓满含歉意,“吓着你了吧?你的事辞儿都已同我们说了,真是苦了你了。”
姜意浓略懵,她摇头,“没,是媳妇不懂规矩才失态了。”
看着满面笑意的婆母,姜意浓有些不在状态。
当下场景怎同她想的不同?
国公府要聘的是姜意愿,在知道她替嫁后他们理应迁怒她,不满她,挑她错处,大发雷霆,可眼下这般善解人意,温声细语是怎么回事?
杨静云见她不自然地拘着身子,便笑道:“意浓,我同你爹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与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不同,咱们府上没那般多规矩,一切自在舒心便好,是以你莫这般拘谨。”
说着顿了顿后继续道:“你既已嫁入国公府,日后便是公府之人。过往的种种皆成往事,往后便是新的开始,可懂?”
姜意浓头脑略乱,不明所以地点头应和。
正说着话,有嬷嬷打了帘子入内,她面色凝重俯身在杨静云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脾气才缓和的婆母,面上又升起一抹愠色,“反了天了!是我平日过于纵容他们,真真忘了这府上谁是主子谁是奴了!”
杨静云还欲骂下去,却听一边丈夫又一声轻咳,才惊觉新媳妇还在,忙转头道:“意浓啊,娘这边有些事儿,就不留你们用饭了,待回头有空了我再寻你,到时咱娘两好好说说话。”
末了还不忘嘱咐,“若有什么缺的尽管来寻我,或是同辞儿说也成。”
姜意浓受宠若惊点头叠声应是。
……
回到静园,萧亦辞便一头钻进书房。
姜意浓则还在想方才之事,她不明白公婆的反应怎会同她所料相差甚大。
只直到用午膳,对此事她也依旧毫无头绪。
午膳是萧亦辞吩咐小厨房所备,因不知姜意浓的喜好,便让人各式各样的都做了些。
菜量不大,种类却多。
“怎么?”萧亦辞见姜意浓坐着迟迟未动筷不解,“不合口味?”
小桃见状忙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从前在姜府世子妃从未吃过热食,夏日天热,吃馊菜馊饭都是常事。”
姜意浓匆匆扫了她一眼怪她多嘴。
萧亦辞用饭的动作却在蓦地一滞,片刻才恢复。
他不经意地用公筷往她碗里夹菜,“今时不同往日,静园有小厨房,往后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嗯。”姜意浓扒了一口饭,看着碗里几乎堆成小山的菜肴,嘴里的饭菜竟卡在喉间几乎不能下咽。
犹豫半饷,姜意浓还是从碗里抬起脸问道:“世子,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世子指教。”
“何事?”
“爹娘明知我李代桃僵,为何不责备我,反倒是……宽慰我?”
萧亦辞长叹,放下玉著抬眸盯着她,“姜意浓,这与你何干?若有得选,想必你也不会迫嫁于我。这一切的责任都在姜尚书身上,并非你。”
他顿了顿而后才道:“为何你会认为爹娘会因他人的错来惩处你这个无辜之人?”
“我……”姜意浓抬头,目光盈盈回望他。
因为……
因为自来都是她啊,从前之事不论是谁之过,受罪之人向来只有她。
她看着他许久,最终还是没将话说出来,只沉默地收回目光。
“爹娘他们在有些事儿上虽守旧,却不是不讲理之人。今早我向他们禀明此事时,他们确实很生气,但那并非针对你。”
“世子一大早出去,便是为了寻爹娘说此事?”姜意浓有些诧异。
怔愣半晌,姜意浓可以想象,若非萧亦辞提前告知,当公婆发现此事时,会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毕竟对于欺骗戏耍,任谁都不喜。
纵使再明事理也不一定能控制好突然上冲的怒气。
而萧亦辞这么做不仅给了公婆缓冲之机,同样也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多谢。”姜意浓起身深深福了一礼,“若非世子您提前周旋,方才在别居事情恐不会这般平静。”
萧亦辞有些许诧异,他本以为姜意浓是个一窍不通的弱质女流,却不想她竟看清他的用意。
倏地,萧亦辞想起方才小桃说的那番话,又觉疑惑,
姜意浓从前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堂堂姜尚书之女,即便是庶出,也不至于吃残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