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刁奴

姜意浓惊呼，她瞬间把手臂从萧亦辞的手中抽回，又将衣袖胡乱放下，忐忑的心绪展露无疑。

萧亦辞错愣，立于原地僵滞许久。

他着实叫那成团成团的刺目伤痕惊到了，他不敢置信，甚至以为是他花了眼。

只抬眸对上姜意浓那瑟瑟发抖的身影时便知，那些并非幻觉。

他张了张嘴巴，却发现此刻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询问？还是安慰？

他难以想象眼前之人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姑娘。

印象中她一身素衣跪于坟前，在茫茫白雪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她红着眼眶却面带笑容冲早亡的生母道：“浓浓要嫁人了，夫婿是国公府世子，浓浓会幸福的，娘亲放心。”

萧亦辞自知自己是个轻易不受外界干扰心智之人，可那一幕却刺痛了他的双目。

且不说，姜意浓后面救了他一命，就是在她强颜欢笑说这些时萧亦辞也已暗下决心，他要对这个姑娘好。

也是这时，萧亦辞就知姜府要嫁的并非嫡女姜意愿，而是这个籍籍无名的庶女。

今日她区别此前的苍白，分明盛装打扮，明艳生辉，却未想在这光鲜的背后竟有那样的不堪。

眼下的她像极了一只被放逐且无人看顾的‘小野猫’。

瑟缩，自卑，警惕，害怕。

萧亦辞不知作为尚书之女，谁会伤她至此。

他盯着她，竭力按下异样的心绪沉默良久才道：“不早了，歇息吧。”

说罢，便已转身。

“世子！你要去何处？”

萧亦辞的身形顿住，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矮榻，“我身子不适，有些事儿恐是有心无力，今夜我便在那处歇息，睡吧。”

说完不等姜意浓再说话，便已行至矮榻边随手抓了一条毯子躺了下去。

萧亦辞的话让姜意浓面色蓦地一红，她坐回到榻上却久久没躺下。

卧房内虽燃有碳盆，可眼下到底是寒冬，姜意浓看着躺平的他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踌躇半晌还是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床冬被，将其小心地盖在萧亦辞身上。

萧亦辞体弱，眼下她即已嫁入国公府，那往后的日子便要仰仗他。

所以她得照顾好他，只有他活着，她所图谋之事才能继续。

—

翌日，姜意浓醒来时，远处的矮榻上已没了萧亦辞的身影。

屋内人影憧憧，有人在妆奁前正旁若无人地翻找着什么。

姜意浓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正欲开口，小桃的声音却在此时及时响起，“林嬷嬷，你在做什么！！”

小桃将盆子重重搁下，快步行至林嬷嬷身边，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金簪，“你这是偷盗！”

小桃气的身子发抖，从前在姜家也就算了，眼下来了国公府这老虔婆竟还这般明目张胆！可曾把世子妃放在眼里！！

“什么偷盗，老奴昨儿累了一日，要点好处过分吗？！”说着便要伸手去夺，只手将将伸了一半，她的肩膀便被人按住。

姜意浓不知何时已起身，站在两人身边，“嬷嬷，此乃圣上赐婚时一并赐下之物，您偷了去可是要做珍藏？”

这样的物件若去典当只怕会被当场抓起来，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林嬷嬷闻言，面皮一抖，不甘心地瞟了眼面前的金簪，冷哼一声，转身快步蹿了出去。

“世子妃，咱们不报官吗？姜夫人将这几个心怀不轨之人塞给您，分明是来找事儿的。”小桃重新端过盆子来给她洗漱。

姜意浓收起金簪摇头，“放心，她嚣张不了多久。世子呢？”

小桃撇嘴，“世子一早便出去了，吩咐了奴婢莫惊动您，回头自会来带您去同老爷夫人敬茶请安。”

姜意浓点头，目光却撇见妆奁旁那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罐，小罐下压着一张字条，出于好奇，她倾身朝上头瞥了两眼。

梳洗完后，便有婢子上前侍奉早膳，姜意浓不习惯这些便让人退下，仅留小桃在身边布菜。

“诶？听说了吗？昨儿从姜府抬来的嫁妆瞧着多，但里头的物件却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根本不值几个银子。”

“不能吧，姜府又不是寒碜的府邸，怎会抠门至此。”

在廊下洒扫的婢子旁若无人议论着，姜意浓舀粥的动作顿了顿，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动作时，又听外头道：“你们不知，昨儿嫁入咱们公府的并不是姜府嫡女姜意愿，而是个小庶女。”

“嘘！你个小蹄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真不是我乱说！否则嫁妆怎会如此磕碜。这消息今早便在府里传开了！！夫人知晓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老爷更是当下写了折子命人送往宫里去了！若不是今儿不便，老爷恐是会亲自闹到宫里去。”

本是在替姜意浓布菜的小桃闻言终于没忍住，重重搁下手中筷子往外行去。

“你们两小蹄子嚼什么舌根？也不怕闪着舌头！”

那两婢子闻言冲屋内扫了一眼，也不慌，只不情不愿地冲姜意浓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去，“嘁，还真把自个儿当什么金尊玉贵的世子妃了，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婢子说话的声音虽不重，却还是清晰地传入姜意浓耳中。

小桃瞥了一眼世子妃难看的脸色，替她难受，“真是反了天了！”说着叉腰便要追出去，却叫姜意浓一把拽住。

“世子妃，可不能由着她们这般编排。”小桃都快急哭了，俯身在姜意浓耳边小声道：“世子妃，不过一日工夫，那些陪嫁嬷嬷都快将这院子占了。您是不知那两小蹄子会这般嚼舌根，便是林嬷嬷怂恿！您若一再退让，往后不知还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见小桃这般，姜意浓笑着摇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小桃，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断不会叫自己委屈，你且等着看吧。”

小桃所言她并非不知。

只她连自己的境况都未知。

眼下婚仪虽已毕，国公府再不喜她也不能如何。

只即便世子自个儿不介意，身为父母的国公夫妇却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二老会如何，姜意浓有些拿不准。

怕吗？

自然是不怕的。

她早已经历过地狱，那些不痛不痒的言语怒火又有何惧。

姜意浓很清醒，她知道不论是她伏低做小还是撒泼打诨装疯卖傻，眼下公婆那关她也必须过去。

收拾刁奴？

呵……这非她目的。

她要的是查清陆姨娘的死因，她要的是让姜府众人原形毕露，家族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