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烟身边的林嬷嬷带着人来了,她一嗓子直接盖过了那些人的低语,也叫那些人瞬时停了嘴。
“都什么时辰了,还搁这儿偷闲!国公府的迎亲队伍都到门口了还不知道把人送出去!!”
登时仆妇们匆匆开门进屋,搀着思绪万千的姜意浓往外头去了。
姜意浓满脑子都是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连怎么出的府门怎么上的花轿都不知,待回神时,她已坐在了去国公府的花轿上。
林曼烟应了她此前说过的话,此番姜意浓出嫁,嫁妆排了长长一条街,竟是一眼望不到头,乍一看还真有姜府嫁嫡女的阔绰排场。
耳边喜庆的丝竹声吹了一路,可落在姜意浓耳中却半点欢愉都无。
那欢欢喜喜的气氛似是与她心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非没得选,她也不想赔上后半生去拼一个天道轮回。
锣鼓喧天,喜庆洋洋,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思绪花轿终于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国公府正门大敞,各路宾客纷纷至此前来恭贺世子爷新喜。
虽大多都明清这桩婚事是用以冲喜,目的便是想让缠绵病榻的年轻世子爷多活些时日,可宾客们也都心照不宣未曾言表。
“姑娘,世子怕是真病得不轻,此番迎亲都未露面。”
姜意浓在喜婆的搀扶下下了花轿,她并未在意这婚礼的仪程,此番小桃一提醒才惊觉,从始至终那位世子爷都不曾出现。
“新娘子,世子爷的身子状况您也晓得,此番仪程就由老婆子来带着您过,您且放宽心,除却世子爷不在,其他都是一样的。”
似也察觉到了什么,那喜婆子笑眯眯地解释。
姜意浓没有说话,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小桃的手,而后便将手递给了喜婆子,任由她领着自己过场。
本就不是一桩欢心的姻缘,对方在与不在又有何干。
姜意浓一路浑浑噩噩,直至被送入洞房,耳边的嘈杂才逐渐消停。
姜意浓坐在床上,这一刻她才接受自己已然成婚的事实。
虽早已做足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她内心依然紧张不已。
她扣着的指甲,透过薄薄的红盖头扫视四周。
依稀可见新房被布置的分外喜庆,喜庆的大红蜡烛立在案上徐徐燃烧,偶时炸出一朵朵的细小的火花。
“咳——因我之故,此番婚仪叫姑娘委屈了。”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姜意浓下意识偏头冲声源望去,才见一日未出现新郎官就坐在她身边,而她头上的红盖头此时已然被其揭开。
姜意浓自小便鲜少出门,是以对于这位国公府的世子,也只听小桃提过。
他自小金尊玉贵,家世显赫,容貌不凡。
不过二八年纪便已上战场,为大乾立下赫赫战功。
只天妒英才,在某次战役后,不知何故身子亏损严重,眼下便是活着都要靠汤药续命。
姜意浓未曾见过当年意气风发,挽长弓,杀敌寇的少年将军,亦不曾见过眼下缠绵病榻,日日呕血的国公府世子。
此番是第一回,不由得姜意浓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萧亦辞虽身着一袭喜庆婚服,头戴华冠,然还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许因虚弱,他虽长身玉立,姜意浓却未在他身上看到少年将军该有的神采与血性,而是弱不禁风,瞧着倒是更像文弱书生。
“时辰不早了,你也累了一日,便早些歇下吧。”萧亦辞手握拳掩于唇畔,身形一动似要做什么。
神经紧绷的姜意浓见状从榻上弹跳而起,待站稳,她才惊觉自己过分紧张了。
她站在塌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萧亦辞,若非胭脂够浓她此刻的羞赧怕早已难掩饰,“我……我服侍世子爷。”
说罢姜意浓匆匆转身自脚踏上踱步而下,然她一个趔趄,一脚踩中自己的裙裾而身形不稳。
萧亦辞见状忙伸手擒住她的手臂,往回轻拽了一把。
“嘶……!!”
萧亦辞不经意间的触碰让姜意浓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甩开他落在胳膊上的手。
那反应疏离又警惕,异常怪异。
萧亦辞的手僵在空中,眸中隐掠过一抹疑惑,“你……”
姜意浓垂头抱着手臂,指腹在那触碰处微不可见地揉搓着,她按下心中慌乱匆忙摇头,“无碍,我这就去替世子打水。”
“等等!!”萧亦辞叫住姜意浓提醒道:“今日大婚,按惯例婚仪最后一项便是饮合卺酒。”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烛火跳跃下他眼中的审视没隐藏半分。
姜意浓被那眼神盯得心下一麻,她匆忙避开疾步行至桌边,提了酒壶开始斟酒。
萧亦辞上前,却见她斟酒的动作微微颤抖。
他蹙眉。
她在怕什么?!
狐疑间,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姜意浓的手臂上。
姜意浓心跳得飞快,不知为何但凡萧亦辞靠近,她的身体便不可控地颤抖。
她按下抖动的手,趁萧亦辞还未觉察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若我猜得不错,你并非姜意愿。”
耳边清冷的声音如索人魂魄的鬼,姜意浓喝酒的动作猛地一滞,正欲犹豫着开口说什么,却见身边的萧亦辞仰头如她一般将那合卺酒一饮而尽。
“你!!”姜意浓诧异,“你即已知晓我非姜意愿,又为何要喝了这酒?如此,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萧亦辞搁下手中酒盏,转身拖着疲累的身子坐回到榻上,抬眸盯着她,“只因这姻缘也并非我愿,父亲母亲听信谗言,以为只要娶了姜家女,我这副身子便能有所好转。是以才去求了圣上赐下此婚,而我最是清楚自己的身子,这怪力乱神之说治不了我身子,也救不了我命。”
“是以,你是她或又非她,无甚干系。”
姜意浓的手早已沁出一手的冷汗,她虽知婚仪已毕,萧亦辞想反悔也不能了,可心底的恐慌却由不得她忽视。
“你似乎很怕我?”萧亦辞审视的眼神似是要将她看穿般。
“我……”
萧亦辞起身重新冲她走来,叹息道:“我亦知晓,此姻缘非你所愿。因我父母之执拗是而拖累了你,只父母之命,我无可抗,是以往后时日,你可安心呆在国公府,凡你所愿只要合理,我皆可满足。”
姜意浓看着萧亦辞步步走近,身子却又一次不可控地僵直。
分明他说话的语气足够温柔,可自心底升起的害怕还是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咬牙,正欲转身避开,却见萧亦辞飞速伸手一把挟住她的手臂,袖口猛地被往上一撩。
明艳晃晃烛火下,布满斑驳青紫的手臂寸寸展露无疑,青紫之中隐约可见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不过将将愈合,还泛着骇人的褐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