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浓颤抖着声音,眸光却无比清亮,“再过两日我便要出阁,这几日只想好生修养,还望母亲垂怜替女儿寻个府医,小桃此番也是要随我去国公府的,若在去时的路上叫人看出端倪,你们的计划落空不说,届时来各方的怒气母亲可能承受住?毕竟这可是圣上赐婚啊。”她对上林曼烟那双始终弯弯笑着的眸子,牵起嘴角笑道:“您说对吧,母亲。”
林曼烟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僵,不过一瞬又恢复着笑意暗自咬牙道:“是了,浓浓说得在理,林嬷嬷记得去寻府医替她们好好瞧瞧,回头再去我私库寻几件首饰,这样忠心的婢女是该好好打赏。”
林曼烟转身,面上的笑容瞬时消失。
这一刻,她在姜意浓身上似乎看到了那人!那个被抬入府中做妾,却遇事不卑不亢的女人!
姜意浓脱力般跌回地上,她控制不住地抖着身子,望着走远的一行人,眸中的恨意盛若滔天巨浪!
姜家,这整个姜家!
只要她还活着,便要看着它一寸一寸慢慢地瓦解倒台!
虽逃跑失败,可谁就能说嫁入国公府就一定是死路一条?!
只要世子爷一日不死,她就一日还是国公府世子妃!!
林曼烟,我要你后悔,后悔今日要我替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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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林曼烟带着一众仆妇回到自己院内,甫一进屋,她便恨恨地一掌拍在桌案上。
“真是狐媚子生了小狐狸精!姜意浓这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威胁我!!”林曼烟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叫方才姜意浓话气伤了。
“娘,您作何要与那般低贱的人置气。”姜意愿缓缓给母亲倒了一盏茶,宽慰道:“方才她虽这么说,却也不敢这么做。若她敢在国公府上门迎亲时搞出个好歹,她又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且不说此事是爹爹默许的,就是不知情爹爹也不允姜府失了脸面。”
“也是,依着你爹的性子,若她敢搅乱了婚事,定是活不过第二日的。”林曼烟缓了缓心绪,“诶……这桩事儿可算快过去了,等事儿过了,你也该为你的婚事儿做准备了。”
姜意愿垂头面上闪过一抹羞涩,下一瞬却又面露担忧,“娘,您说若国公府发现咱们李代桃僵,他们会追究吗?”
“如何追究?国公府只说要聘咱们姜家女,姜意浓亦是姜家女,更何况她还比你年长,是该她嫁的。即便真要追究,他们也要三思,他国公府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而你爹呢正当红!圣上若为一个将死的病秧子来寻姜家的错处,得不偿失。”
“可圣上同萧亦辞……”
林曼烟拍了拍姜意愿的手,“阿愿你记住了,在帝王心中利永远大于情,当今圣上也不会例外。从前,圣上待萧亦辞亲厚是因在他身上有利可图,眼下他已然成了废人,哪还可能威胁到咱们。”
“说来……这原也是桩十分如意的婚事,奈何命运捉弄了人。”姜意愿低喃,想起曾经那个飞扬跳脱,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不免遗憾。
“娘,您说姜意浓嫁过去后会不会联合国公府对付咱们?毕竟这些年哥哥没少对她动手,而国公府对此也有怨言。”
“哈……她不敢!”林曼烟没忍住嘲讽,她摆弄起白日刚插好的一盆花,“姜意浓自小被囚在那方小院里,见识学识全无,想回头咬我们,她凭什么?更何况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此番随她一道去国公府的也有我的人,她们是我一手培养,有她们盯着自不会有事儿。”
说着她的话顿了顿,“再说了那位世子爷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要知道国公府聘她本是为冲喜,但若这一冲将世子给冲没了,换做你是国公夫人,你会如何?!姜意浓她能保住小命都不错了!”
林曼烟满眼笑意,可她握着绿叶上的手却微微一用力,顷刻那绿叶被当头掐断。
被绿叶所衬的红花本娇艳欲滴。
林曼烟没发现,绿叶一断,再娇艳的花都多了几分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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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诸事皆宜,是为黄道吉日。
姜府与国公府的婚期如约而至。
姜意浓被几个仆妇围绕,她们伺候她沐浴,更衣,梳头,点妆,待一切整理完毕已近黄昏。
出阁这日本该大喜,可那些围绕在姜意浓身边的仆妇丫鬟却个个神色肃穆,半分笑脸也无。
姜意浓自是晓得她们与自己并无多少感情,眼下如此也不过是奉了主母命令完成任务罢了。
待梳妆完毕,仆妇丫鬟便退去院外候着。
姜意浓所住的岁竹轩偏僻,虽今日她大婚踏足之人却也屈指可数。
院内的仆妇聚在一处嗑瓜子待吉时一到带着新娘子出门,许是一日都无人踏足此地是以大家便松泛了些,坐了会儿后便开始闲唠起来,说的还都是平日不敢说的。
几个胆子大的更是议论起了姜意浓和姜意愿两姐妹的长相。
“要我说啊,若非二姑娘是庶出,自小不得宠,那今日名动天下的怕是轮不上三姑娘。”
“你个老虔婆酒还没吃就醉了啊?竟是敢在这处说这些掉脑袋的话!”有人惊叫着出声。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己人,不往外说谁能晓得。难不成你们不觉得我说得有理?方才我给二姑娘梳头面,啧啧啧那容貌呦,三姑娘真是不能比的。”
“啧……二姑娘那是天生的,三姑娘则是脂粉妆点的。”有人小声附和。
“可不么?”这人的话顿了顿,“你们莫不是忘了当初陆姨娘是怎么叫老爷看中的?”
坐在屋内的姜意浓本是打发时间地听外头那群人闲扯,可当她听到话题落到自己生母身上,而不由地端坐起身,集中了注意力。
“不就是老爷吃醉了酒才宠幸了陆姨娘么?”
“诶!!这其中缘由你们不知我却是晓得的,陆姨娘可不是什么姜府家生子。人是县丞之女,听闻老爷被外派时借住在那县丞家中,谁想老爷却吃醉了酒污了人女儿。”
“陆姨娘也是命不好,生个孩子竟把命交代了,不然还能留下享福。”
“咦……你们以为陆姨娘是怎么死的?血崩?怎么可能……”
姜意浓听到这儿,红盖头下一双明眸蓦地睁大。
她们的话是何意?
娘并非奴籍?甚至连当年之死也有隐情?
姜意浓心跳得砰砰,正欲挪动身子听得更真切些,却听得院外脚步凌乱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