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峥为她取姓云,与小孤儿云青一样,不过云青的姓名皆是许君意的阿父阿母给取的。
许文峥将云谷塞进许君意房中时,许君意正沉浸在丧亲之痛中,整日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谁也不肯见,也不肯吃东西。
任谁和许君意说什么话,许君意都是毫无反应,大父许巍文也来看过,劝她不要再因为伤心而无所事事,虚耗这时光。
许君意不认可大父的话,为何大父连她为阿父阿母伤心都不许?
许君意没有理大父的话,仍旧是难过。
府中从小照顾许君意的下人们也曾试图安慰许君意,可每每进了房门,看见小丫头缩在墙角,双眼通红的样子,那些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云谷来的那日,是许君意绝食的第四日。
许文峥带着洗沐整理好的云谷破开房门,看见许君意缩在角落小小一团,吩咐人将饭放下,推云谷进来,“阿回,她是云谷。日后与云青一起照顾你。”
许文峥知道叔父叔母离世,许君意定然是受不住的,也知道这小丫头自小很有主见,劝慰她也没什么实用,反倒再惹她伤心。
是故,许文峥没有提及叔父叔母,也没有安慰许君意,一句不提。
许文峥甚至想让许君意在他怀里痛哭一场,或是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也行,把情绪发泄出来,好过许君意现在这样。
许君意此时对谁也不在意,头也没有抬,继续缩在角落,身体时而发颤,许君意却又努力克制,泪痕刻在脸上,有些红彤彤的。
云谷见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样干愣着。
许文峥送来的饭有两份,碗筷也是两份,拍了拍云谷的后背,“饿了先去吃。”
云谷看见饭如见天神下凡,两眼放光,但还是看了看许文峥以获得他的肯定后,才跑过去如狼似虎地吃起来。
许文峥退出去,守在窗户外面。
许君意听见云谷侍弄碗筷吃饭的声音,只是听声音便能感受到云谷可谓是狼吞虎咽。
四日未吃饭,本就有些饿。
许君意抬眼去看,哑着嗓子开口问:“你吃这么快做什么?”
云谷边往最里面夹菜边嘟囔:“我太饿了,我这几日只吃了一顿饭,还是你大兄请的。”
许君意略微哽咽的问,“你是从边关来的?”
云谷停下筷子,“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来的,但肯定不会是边关。”
说完云谷自顾自地吃起来,但又觉得既然为人侍女,只顾自己吃独食,好似有些不太妥,况且许文峥把自己带过来,应该是想让自己劝劝这位女公子的。
“我听说你爹娘没了?......我也没有,但我还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找到他们,你为何不好好活着,岂不是让已故的爹娘忧心?”云谷尽可能地劝告。
许君意仍旧没有言语,只是又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裹作更小一团,云谷见状以为她不听劝,又自顾自开始吃起来。
主人家不想活,总不能饿死丫头吧。
怎料许君意缓缓站起来,瞬时眼前一黑,又很快清醒过来,小步小步地走过来坐在云谷面前,拿起眼前摆置好的碗筷。
看着眼前的几道菜,从前都是她爱吃的,如今却毫无胃口。
可她不是真的不想活,她本也就没想死,只是突然失去阿父阿母,心中难过万分,一点东西也不想吃。
如今恰是九岁的年纪,阿母教过许君意离世之意,人死后,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上,可若久久有人回忆,起码在人们还在怀念时,离世的人并没有完全离开。
许君意知晓其中意思,日后她再也见不到阿父阿母,可她会记得,会怀念。
也会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叼起一块白斩鸡的鸡肉,嗯进嘴里,许君意觉得今日的肉苦涩难咽,但还是用力嚼,一口一口咽下去。
一口一口嚼着,好似嚼的是心中的那些委屈,委屈为什么要让阿父阿母离开,委屈为什么自己连阿父阿母的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委屈着,苦涩的眼泪落进白米饭里,只是哭,却没有出声。
即使憋着泪水直至哽咽抽泣,即使日后家中再不会有人如阿父阿母一般,她也不能哭出声。
化悲愤为食欲,也是一种发泄。
看见许君意终于进食,云谷也跟着高兴起来,站在窗外的许文峥却缓缓关上木制的窗户。
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自己的院子,“子谦!过来!”
子谦,高子谦,比许文峥大几岁,是许文峥的手下,也是营中校尉,听见许文峥唤自己,听着还很不开心,急忙赶过去,“小将军。”
高子谦知道了许家二房许峒若大人和妻子离世后,就猜想小将军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真的意外身亡,也得把这个意外揪出来。
许文峥暗下眼神,来回踱步,“去给我查,去查是谁害了二叔父和二叔母!”
之前许文峥便暗自让高子谦查探,可始终是毫无线索,甚至不知由何查起,但小将军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是。”高子谦拱手作揖便要退下去查。
转身遇上了许巍文丞相,许相挥挥手示意手下将高子谦拦下,下命令的是许丞相,乃是小将军的亲大父,大将军的亲阿父高子谦无法动手,转过头看许文峥的意思。
许文峥皱着眉头,看见眼前许久未见的大父,好似是比上次见时多了几分憔悴,戴上了几缕白发,眉眼间更显苍态。
许文峥不解,但还是上前拱手作揖。
“大父。”
许巍文脸上毫无波澜地道:“今日起,你不许再插手你二叔父二叔母的事。”
许文峥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许文峥以为大父最疼的莫过于二叔,二叔一生从文,不像许文峥的阿父,文臣之家却偏偏养出一个善武的将军。
也不像三叔整日只好玩乐,无心朝政。
可最疼爱的儿子为何不管?
许文峥此刻竟觉得大父身上透着前所未有的冷血,亲儿子又如何,父亲竟不肯给他一个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