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王乾坤被列举了数十条罪状之后下了大狱,春日问斩。
从他筹谋篡位到如今坐到辅政大臣的位子上,王乾坤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先后两个朝代三代帝王更替,眼看着他筹谋的一切即将实现,却最终还是罪有应得、功亏一篑。
大牢里昏暗、潮湿,霉味扑鼻。
安卿尘带着一桌酒菜和一壶好酒来看他。
本来二人并没有多少交集,直到后来势如水火,安卿尘都没有同王乾坤过过招,可是此人所有的行径他在案卷中悉数知晓。
“你来作甚,看我如何破败。”王乾坤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同王大人喝的第一杯酒,想来也是最后一杯。”安卿尘也不理会他的态度,自顾自斟酒摆菜。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安卿尘问,“难道就是因为沈渊吗,他只是一个收养你的人,是你的继父,他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
王乾坤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饮尽:“你不懂,你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你不会知道没人管没人问,吃不饱饭还要被人欺负是什么滋味。
就像丧家犬、流浪猫一样,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觉得害怕、恐惧,朝不保夕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所以呢,沈渊给了你一个栖身之地你便要为他搭进去自己的一切吗?”安卿尘的确不明白他说的那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可是仍旧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有一个人给了你一臂之力,那种感觉是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王乾坤说,“并非我这人知恩图报,只是在你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之后,对你而言人生的荣华富贵都不重要了,活下去都一样,心里已经没有了欲望,所以做什么和不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这话是安卿尘不能理解的,“什么叫没有欲望,对权力、地位没有欲望吗,那你为何要篡位要想自己当皇帝。”
“因为怕。”王乾坤说,“实在太怕了,既然无所畏惧无欲无求,那不是做什么都一样。”
安卿尘不语,这种理念他第一次听。
“人活在这世上只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王乾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有什么样的目的和渴望,有时候恰恰是因为没有欲望,才会做事情没有底线。
我知道我曾经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或许来生再不能转生为人,可是我不后悔。
我这辈子都是捡来的,多活一日都是我赚到的,人生早晚还不是个死字,我做过了这么多事,又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一起死,我还有什么渴求的。“
真是个食古不化的脑子,安卿尘无法理解。
人的一生又不是注定好的路线,就算先前吃过苦也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吃苦,翻身要靠自己,怎么能将自己的行为交给命运决定呢,之前的委屈造成了以后的破罐子破摔,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安卿尘丢下一句话便再不想同他多说一句了。
*
京城里发生的一切,柳十七都已经不关心不知道了。
自打离开京城,整个人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
她这一路走得缓慢,停停走走,游山玩水,一直走了将近小半年才到了浙西。
这里山清水秀,正值春末夏初,草长莺飞一片繁茂。
柳十七按照崔承衍信中的地址一点一点打听,终于跋山涉水来到了一个景色秀丽的小村庄。
这里和柳十七的家乡颇为相似,她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惊呆了。
村庄里的人都是彼此熟识的,见到有生面孔难免上来询问。
一位老妈妈问柳十七:“姑娘,你可是路过这里的还是来找人的。”
柳十七笑说:“老妈妈好,我是来找人的。”
“哦,找谁啊,咱们这村庄里没有我老太婆不认识的人了。”
老人家很是热心,看到有陌生人来找人大家也都围了上来。
“姑娘啊,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是啊,可是来寻亲的?”
“咱们这里人不多,你说吧找哪一家,咱们都能跟你说清楚。”
……
就是这样的亲切的乡亲,让柳十七一下眼圈都热了,这和她家乡的人是一样的。
“我想找一位教书先生。”
柳十七说。
“是崔先生吧。”
她刚说完便有人答话,“咱们村子里一年前来了一位教书先生,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学问也大,都来了一年了咱们都认识。”
“姑娘,那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你是他的媳妇吗?”
村子里的乡亲爱打听,几句话问得柳十七哭笑不得,忙解释:
“大妈,我不是他的媳妇。”
可是又一想,孤男寡女会让人说闲话,于是道:“我是他的妹妹。”
“哦,难怪呢,我说这姑娘怎么也长得这么俊。”
在大家的殷勤指导下,柳十七非常顺利地找到了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学堂。
说是学堂其实也不过是三间茅屋,只不过如草堂一般,只有顶、地面和立柱,没有墙,用了棉布隔开视线而已。
倒是别有一番雅致的风趣。
柳十七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学堂下学,孩子们一窝蜂从草屋里跑出来,看到她都是一愣,忙躬身行礼之后才纷纷离去。
“十七。”
崔承衍的声音响起,透着一种惊喜。
“二郎。”她如是唤他,倒教崔承衍红了耳根。
“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吗,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通知我去接你。”
崔承衍激动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柳十七道:“我自己来的,我想来住上一阵子,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那还有什么不欢迎,崔承衍激动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你放心我的房子还挺大的,三间房,我把最好的那间给你住,走,咱们回家。”
“好。”柳十七道:“我给你带了好酒,还有京城的特产,咱们回去慢慢说。”
那一刻,柳十七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