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卿尘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暗卫也不敢再说话,一个个跪在地上拘着礼。
屋外的更漏一点一滴地响着,虽是白日却依旧觉得那更漏的声音巨大,很吵。
安卿尘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片空白,转也转不动,什么都想不了,整个人就觉得无力、瘫软。
她就这样走了,就在他即将能向她证明的一切的时候,她却走了。
这是对他失望至极了吗,安卿尘觉得很恼恨,恼恨自己动作太慢,恼恨自己不该执着于这些证据和道理,他想要做到完美却错过了最佳时机。
每一次都是这样,阿娘离世的时候就是如此,他想做的一切都来不及做。
现在又是如此,她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冰冷的字,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他。
或许她只要见他一面,安卿尘想,他就可以说服她,让她留下来。
现在她走了,他自己呢,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又是做给谁看的。
早知如此就应该一刀宰了那个人,然后再慢慢找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或许那样还能更快些,她也不会因为失望而离去。
十七啊,她一个人,身子又那样弱,她能去哪里呢,身边没有他的保护,她会不会被人欺负呢……
安卿尘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安卿尘才想起来面前还跪着的暗卫们,叫他们都下去。
暗卫们起身的时候一个个膝盖都站不直了,踉踉跄跄地屈膝面前站起来默默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点烛灯,暗影一点一点变大。
安卿尘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林伯过来想问问他晚食吃什么,他没有应声也不给林伯开门,急得林伯含着眼泪走了。
潇雨也过来了,她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放心,跑过来道歉认错,可是无论她说什么安卿尘都不理,一声不吭。
潇雨急道:“王爷嘱咐属下的任务属下没有完成,还请王爷责罚。”
屋子里好像没有人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潇雨又说:“王爷生气怎么责罚属下属下都无怨言,还请王爷不要不理属下。”
仍旧没有人回应。
“王爷。”潇雨忍不住跑过去拍门,房门被从里面锁住了,无论她怎么拍,安卿尘都没有任何回应。
双喜双福也过来了,古竹的也来过,大家或认错、或出主意、或劝解……可是,仍旧得不到他半点回应。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点灯也听不到动静。
“王爷会不会睡了。”双福问,“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先睡下了。”
双喜摇头:“不会的,这个时候王爷怎么可能睡得着。”
林伯也道:“王爷就算睡着了也不至于听不到我们这么多人说话吧。”
是这个道理,那么王爷并没有睡着。
“难道是因为着急去追十七娘子了。”双福又一次猜测。
“不会的。”潇雨打断他,不耐道:“去追娘子为什么要锁门。”
对啊,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不是睡觉,也不是出去追人,难道是……
大家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相互瞪大眼睛看着彼此,脑子的那个想法惊到了自己。
“王爷不会是想不开自缢……”
双福口快,但是话没说完就被双喜捂住了嘴巴。
“闭上你的嘴吧。”双喜气道,“再说一句话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许讲话。”
双福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巴巴地看着哥哥再不敢出声。
大家虽然担心冷静下来却都知道方才的猜想纯属急过头糊涂了。
王爷是不会轻易自缢的,他是个坚韧的人。
屋子里静坐的安卿尘对于外面的动静都听得到,大家对他的担心、猜测和劝解他也都明白,可是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种揪痛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安卿尘想起了阿娘的去世,那时候他很难过,觉得天都塌了,就是想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年纪还小吧,他整日守在阿娘的棺椁前不吃不喝不愿离去,困了就抱着阿娘的棺椁打盹,总觉得一觉醒来就又能看到阿娘在对着他笑。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安卿尘努力回忆,就是难过、悲痛,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自己都没了生的希望和勇气。
那现在呢。
他捏了捏自己发麻肿胀的手指,因为坐得太久了,四肢血液不流通现在他全身都很僵硬。
现在的感觉就是灰色的,花儿不香了,天空不蓝了,饭菜没滋味了,就连喝的茶水都是苦涩的……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他不会死,没有想过死,因为他还有未尽之事要去做。
但是也没了生的希望,就像……行尸走肉。
看着人还活着,其实心已经死了。
看着能说话、能吃饭、能处理朝政能睡觉,其实只是在按部就班,人早就没有心了。
他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人,现在那个人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
柳十七走的时候其实能想到安卿尘会难过,但是,她想,难过一阵子应该就适应了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安卿尘对她有情,可是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恨和不可逾越的身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那是天堑,跨越不了的障碍。
所以,她想走,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
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山水花草,还有那里的人,都让她更放松。
所以,当崔承衍送信过来告诉她自己现在一切都好的时候,出现在柳十七眼前的是江南水乡的幽韵和惬意。
那才是她向往的日子。
柳十七毅然决然离开了,带着对京城复杂的情感,带着对安卿尘的歉疚和不舍,还带着……
她需要离开这里抛下一切,让自己彻底放松,好好想一想未来。
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往后余生该怎么过,是时候想清楚了。
柳十七走了,带着对过去一切的放下和决绝,也带着安卿尘的心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