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术陪了安卿尘很久,像曾经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他们在一起插科打诨,聊着漫无边际的话,轻松又自在。
可是同过去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安卿尘和唐术还是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不通朝堂复杂、不明政局莫测、不知情为何物……
“你小子就是比我命好。”
唐术最喜欢躺在安卿尘的院子里,幕天席地感受自然和大地的气息。
“十七娘心里有你,少禹,你可不要辜负了她。”
这话安卿尘自己知道,只是……
“可是她现在在生我的气。”
安卿尘觉得很沮丧,无从下手的感觉。
哪怕她想要他的命,他都可以双手奉上,只要她肯开口。
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这叫他如何是好。
“你呀,真是块木头。”唐术摇摇头,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太不了解小娘子的心了。”
安卿尘:……
这方面他的确甘拜下风。
“十七不是普通的女子。”
安卿尘道,他明白唐术想说什么。
他那些驾轻就熟的风月场所的手段,对十七是亵渎、是不尊重,安卿尘不愿意学也不会学。
他对她只有真诚和真心。
唐术点头,讪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天底下的女子心思都差不多,不拘你是公主还是平民,小娘子们多心思细腻不似男人一般粗犷,而且她们会纠结更多愁善感。”
说完这话,唐术又看了一眼安卿尘。
见他面上露出赞同的神色,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十七现在心里一定很复杂。她对你有恨,但是那是过去,是她身份使然,并非她真心的想法。
安卿尘,柳十七对你是有感情的,所以她才会纠结、矛盾,无法原谅自己。”
安卿尘不语,仔细琢磨了一下唐术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她对你只有恨,她还会这样矛盾拧巴吗。”唐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你呀,真是不懂,正因为她心里有你才会责备自己,明明想要信任你可是自己的身份又不允许她忘记家仇国恨跟你在一起,你懂了吗?”
这下安卿尘是彻底懂了。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
从未有过的一脸虔诚。
“安少禹,你也有今日。”唐术仰天道,“我呀这辈子跟你从小玩到大,什么都比不过你,就连赢得女子的芳心也输给了你,可是今日,你终于开口求我一回了。”
他看上去很开心,指着自己,道:“快来,再求我一回,小爷我就告诉你。”
下一瞬,安卿尘的索命喉就将唐术的脖颈圈进自己的臂弯里,再使点儿劲他就窒息了。
唐术连连求饶,这才告诉他:
“你就拼命去追吧,别管她怎么对你,你都厚着脸皮去蹭,哪怕她真的不愿意见你你也尊重她的选择,远远地看着她莫要离开太远,默默关心会不会,默默照顾会不会,不去打扰会不会,看到她有松口的迹象再凑过去,记住了吗?”
终于明白了,安卿尘觉得很受用。
另一边,柳十七终于醒了酒,虽然还不舒服可是已经恢复清醒了。
潇雨每日都留下来半天照顾她。
见她有了好转情绪也逐渐稳定,便想要劝一劝她。
“娘子什么时候去医馆?”潇雨问,曲线救国得先找到一个切入点。
“今日天色晚了,我想明天就去。”柳十七的气息还有些不稳。
潇雨道:“不然过两日呢,娘子恢复得慢,王爷都已经好多了。”
潇雨从小习武,说话也不会拐弯,如此这般的用心良苦已经是她脑回路的最大限度了。
偷偷看了一眼柳十七,发现她正在整理衣衫的手顿住了,手里捏着衣裳停在空中,面上竟露出……那是什么表情,潇雨也形容不出来。
有点儿悲伤,又有点想念,很复杂很矛盾,都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娘子……”潇雨问,“你怎么了。”
柳十七不语。
“娘子如果想见王爷……”
“不想。”柳十七回神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将折好的衣裳送入衣柜,道:“我先去整理一下医书。”
这个话题算是戛然而止。
潇雨很是无奈。
柳十七和安卿尘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想去劝又不敢。
古竹日日跟在柳十七身边,知道她心里的矛盾,也知道她很难过。
“公主若是真的放不下,要我说就莫要去管其他的,人活一世不容易,只图自己高兴就已经耗去了大半精力,哪里还能想东想西。”
这算是最直白的劝慰,可是柳十七摇了摇头仍旧一语不发。
古竹知道祸是自己惹出来的,如今却无法收场,自知有愧也不敢再多言。
听说柳十七病了,楚大人竟然也亲自登门而来。
他还带来了许多医书和补品。
“老大人是来劝我的吧。”柳十七失笑,“您不必开口了,我有我的立场也有属于我的责任和永远都抹不掉的过去、身份。
大人,您是大庸的人,是我父皇信任的人。
您应当知道我的难处。”
她先发制人,老人家无言以对,又一次败下阵来。
能来的人都来了,能劝慰的话说了一箩筐了,可是仍旧无济于事。
安卿尘默默地跟过她,远远地看着她行尸走肉一般进进出出,整日将自己关在医馆里不停歇地忙碌着,好似不知疲倦不吃不喝。
她的眼睛里再没了从前耀眼的光芒,整个人稳稳的很沉静,却也没了生气。
她不再给自己做吃的,甚至有时候连饭都不吃。
她也不再研究新的药材,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抓着医书看个没完。
她也不再同病人天南地北地聊天,只是认真问诊,偶尔碰到了喜欢说笑话的病患也不见她笑一下……
她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好像丢了魂魄。
安卿尘知道柳十七这是在折磨自己。
她想用这种方式转移内心的痛苦,麻痹自己。
过去的柳十七永远留在了过去,那个有别于平阳公主的柳十七,也不是现在满腹心事、矛盾自责的柳十七……
新的柳十七很难过。
可是安卿尘看得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