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包括这条命。
他话未出口，柳十七却已然举起了长剑。
过去的平阳公主从小就练习骑马射箭，虽不比战场上的将军骁勇却也是巾帼英雄，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武功都不比几位哥哥姐姐差。
还曾因为围猎夺得了头名而受到了永昌帝丰厚的奖赏。
大庸谁人不知平阳公主小小年纪巾帼不让须眉，若是男子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可是现在柳十七呢。
一把长剑举在手上犹如千斤重器，颤抖着才勉强撑住。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她受了严重的伤，不仅伤及了大脑，身体发肤无不受到了重创，莫说骑马射箭比武，就是稍微重一点的东西她都很难能扛起来。
昔日的女中豪杰变成了如今娇滴滴的弱女子，这怎能让她不难过。
长剑举在手上实在太重，压得她脚步虚浮踉跄，脸也憋得通红。
安卿尘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也看到了她眼中充满怨恨和敌意的光。
“你……”
他声音沙哑，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即便她现在弱不禁风也想要提起剑杀了她报仇。
心思还是那个爱恨分明、果敢果断的平阳公主。
长剑依旧倔强地举着，剑尖若有似无地蹭着安卿尘的喉结，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就这么僵持着，只能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
柳十七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举起长剑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许多。
儿时的种种历历在目：
他曾经强烈要求与她比试骑马，可是当平阳公主答应的时候，他却胆怯了，最后却输给了她。
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夸赞平阳公主骑术了得，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他让着她了。
在看到她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的时候，那时候的李乐并没有从这个小小少年的脸上看到窘迫和尴尬，相反，却是满眼的幸福。
他真的在替她高兴。
这事本可以就此了了，可是李乐心里过不去。
过了几日在没有人的地方，李乐堵住了安卿尘的去路。
“你为何要与我赛马却又让着我。”
她觉得愤愤不平，这与她而言等同于羞辱。
胜之不武。
“因为……”
他支支吾吾不肯说。
结果李乐搬出来公主的威仪才迫使他说了实话。
原来有一次他听到同室读书的其他官宦子弟们在讨论皇子和公主们的技艺和才学，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平阳公主。
大家都说平阳公主确实了得，文武双全，若不是女儿身再早生个几年，恐怕就是大庸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他们却摇头惋惜道：“就是公主马骑得不好。”
“如何不好。”另一人问。
“说不上来，跑不快。”
还有人看了他一眼说：“与我们少禹比起来呢，少禹的马骑得可是无人能及。”
那人说：“那自是不能比……”
一场笑闹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当时的安卿尘却一直记在心里。
他寻了机会找她，想跟她赛马，可惜平阳公主理都不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了激将法。
柳十七还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件事，也是从那以后，她便认识并记住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叫安卿尘，是大将军安平的儿子。
而安平将军也是父亲最好的朋友。
小公主那时候被特许出入无需通传，还因此听到过父皇和安平商量两家儿女亲家的事……
她以为他们商量的是姐姐们的婚事，谁知后来才知道安平看中的竟然是她。
还说，自己的四子非平阳公主不娶。
为此，安平在家还把儿子胖揍了一顿，让他莫要出去混说。
这早已成为往事，若不是方才他提起那半块玉佩，她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玉佩是如何摔成两半的。
对于童年的记忆，她们各自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寸天地。
长剑举着越发无力，柳十七想，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可是，想起家仇国恨，她又觉得不甘心。
安卿尘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她一直费力地举着长剑，恐怕是对自己的恨无法泯灭，然而她又有些纠结……
他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见到她，看到她千娇百媚地哄骗赖八，又亲自杀了他，手撕黄嬷嬷和宋氏……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女子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柔弱，他觉得她是个带着獠牙的小狼崽子。
而且这个小狼崽子对自己也是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这倒也不能怪他，谁叫他阴差阳错地哄骗了她许多回，甚至害得她差点儿丢掉了性命……
是啊，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了，早就已经还不清了。
安卿尘定了定神。
重新面对“小狼崽子”那摩擦着他喉结的利剑，他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她颤抖的剑峰：
“当年，我拿了你半块玉佩，如今，我还你一条命……”
说着，紧握住长剑的手也不顾早已被锋利的剑刃割破手掌滴下的鲜血，用力朝着自己胸膛的方向使劲。
柳十七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是想过找安卿尘报仇，但是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舍不得。
况且，他一直告诉她让她给点时间，他会证明真相。
难道现在真的要立刻杀了他吗？
她还在纠结，他却已经豁出去了。
长剑刺破胸膛，鲜血淋漓。
柳十七被那霸道的力道拽着往前，紧紧握住剑柄的双手冰冷、颤抖。
在她亲眼看到他胸前的鲜血的时候，柳十七吓懵了。
双手猛然松开，力道失去平衡，安卿尘带着胸前的长剑直直向后仰躺倒下。
那剑还刺在他的胸口里，鲜血如注。
轰然一声响，大门被人推开。
潇雨并着双喜、双福闯进来，呼喊着安卿尘便将人抬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柳十七一个人了，和方才不同的是，脚边的地上多了一滩鲜血。
那是安卿尘的血，那一剑刺得很深，他下手很重……
柳十七失魂落魄，胡思乱想着。
她想报仇可是现在当她亲眼看着安卿尘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而是更加地失落和难过。
这并非她的本意，可是却已无法挽回。
也不知安卿尘能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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