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步履蹒跚地走了。
究竟是谁使银子让柳十七知道真相,不用想也大致能猜到几分。
可是,她在意的却是那些实话。
无从考证,她如果当面锣对面鼓地去问安卿尘,想来他应当不会承认的。
柳十七有些头晕,失魂落魄地收拾东西往府里去。
古竹,他应当知道真相。
到了府内,古竹果然在。
关上门,她坐在上首,第一次面对古竹摆出了平阳公主的架子。
“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柳十七气血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
平日那个冷静、淡然的柳十七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的她有一种天崩地裂不知该怎么办的无力感。
古竹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沉默地跪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他此刻的状态已然说明了真相。
“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柳十七哽咽着问:“而且还跟你串通好了瞒着我,对不对。”
“公主。”古竹终于开口,“是属下的错,王爷说希望公主做一个快乐平凡的人,这辈子活得平平安安,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古竹看着她:“属下看得出来,王爷是真心对公主好,公主也应该做轻松自在的生活。”
“你觉得?”柳十七冷笑,“你何时起能代替我决定我的人生了?”
她长袖一扫,茶盏落地,茶汤泼洒碎瓷飞溅。
古竹流泪道:“属下不能替公主决定,属下是公主的护卫,有守护公主之责,可是属下当年被陛下赐予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是希望公主此生平安顺遂……”
“那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些,集结旧部发展军队助我夺回大庸江山,那些都是假的吗?”
这是柳十七第一次高声质问古竹。
“不,不是假的,那是属下的肺腑之言,属下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家仇国恨从不敢忘。”
古竹声泪俱下,柳十七掩面痛哭。
“那你现在又来让我放弃,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不明白了。
“是,这是属下的错,是属下一个人的错。”古竹忏悔,跪在地上邦邦磕头,“属下本是想公主夺回江山以慰先皇的在天之灵。
可是,自从……”
他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属下觉得公主如今的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柳十七给他气笑了:“自从什么,你怎么不把话说明白。”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我替你说。
自从安卿尘找到你,舌灿莲花就让你倒戈了。放弃了多年的筹谋,丢掉了父皇对你的信任,完全听从了安卿尘的话。”
她怒道:“是不是。”
“不是。”古竹俯身五体投地,“属下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公主不会再相信属下了,可是这些年属下对公主决无二心,但是属下觉得他说得没错。
公主,那件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了,那时候公主还小,天灾人祸无可避免,可是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公主的生活平静祥和,属下实在不愿公主再身赴险境,亲手将公主推进水深火热之中。况且,若是陛下还在能看到如今百姓平静的生活,但也一定不会愿意为了权力和李家江山去打破这份祥和。”
他说得没错。
柳十七无言以对。
父皇的心从来都是软善的,他最看重的就是百姓,为了自家江山和手中的权力就让百姓民不聊生,这是他的父皇最痛恨的事。
那一日,柳十七茶饭未进,一个人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在想什么,脑子里好像很乱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
一时是家仇国恨,那场让她失去所有的大火在她梦里出现了五六年,夜夜梦魇不能入睡。
然而古竹说得也没错。
他也曾经坚持那样的仇恨,一定要报仇。
可是,父皇如果还在,一定不会让她这样做。
柳十七有些迷茫,究竟该如何做。
再说安卿尘。
从柳十七的府宅去了医馆,当被告知十七娘已经返回府宅的时候,安卿尘觉得奇怪。
看着医馆门外排起的长队,还有这么多的病人,她怎么会丢下这些人回家呢。
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或许,她近日不舒服?
或许,是觉得累了?
或许……
安卿尘心里一阵突突的急跳,他有一种预感,那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或许……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坐以待毙。
脚步急促,翻身上马疾驰奔向柳十七的府宅。
马儿还未停稳,安卿尘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背,迎面而来的是古竹。
在看到他一脸沮丧的时候,安卿尘已经猜到了一切。
“她……”
“她都知道了。”古竹声音悲凉。
“她还好吗?”安卿尘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从未有过的窒息和紧张的感觉席卷全身。
“王爷,进去看看吧。”
古竹让开路,安卿尘撩袍进府。
夜幕降临,柳十七一个人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
屋内昏暗,没有掌灯。
安卿尘推门而入,她没有锁门,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对着大门的方向。
看见他来了,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神涣散不聚焦,一脸悲切却又带着一种恨意。
她本就该对他有恨。
安卿尘纵然如此想,可是在看到她决绝的目光的时候,仍旧心里冷了一半。
那温柔如水的杏眸曾无数次打动过他的心,抚平他的创伤。
如今却冰凉如寒潭,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安卿尘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
可是真的面对她,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走进房间里,替她掌灯。
“不用点灯。”
柳十七的声音传来,却是异常的平静。
“可是……”
“你走吧。”
她转过视线,不再看他。
“十七。”
“我不是十七。”柳十七冷冷地道,“我是大庸永昌帝的十七公主,号太平。
我们小时候曾经见过,还是好朋友。
少禹,煜北王殿下,您当真不记得了吗?”
屋内黑暗,安卿尘看不清她的眉眼。
可是从那冰冷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愤怒、绝望和悲凉。
“你听我解释。”
“王爷。”
柳十七打断了他,“您错了,您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煜北王,皇宫里坐的是您的兄长,天潢贵胄,岂能是我等贱民所攀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