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无声，连燃着的线香都在那一刻燃到了尽头，骤然熄灭。
兄弟二人对视，一个目光中带着哀怨，一个目光中带着犹豫。
安伯川料到安卿尘知道了真相，毕竟，柳十七的医术他领教过了，有她在，安卿尘迟早要知道的。
他那不是病，就是中毒。
可是，他后悔了，后悔对自己的弟弟动手。
他在犹豫要不要同他开诚布公。
“皇兄。”安卿尘率先开口，“从小少禹最亲近的就是皇兄和皇嫂，阿爹阿娘一直都不睦且阿爹很忙，整日打仗不在家中，阿娘身子也不好，若不是皇兄，少禹可能现在什么都不会。”
这是一句肺腑之言，是作为弟弟对兄长的真情。
“少禹。”安伯川颇为动容，站起身来从案桌后头走出来。
这时候安卿尘才发现皇兄好像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龙袍显得肥肥大大十分不合体。
“四弟。”他许久都没有这样唤过他了，“有些事，皇兄做错了，今日向你坦白。”
他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不管能不能得到安卿尘的谅解，但是最起码，他不愿在自己心里背负这样大的自责和愧疚。
“曾经皇兄犯下过无法饶恕的错误。”安伯川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安卿尘静静地听着。
“其实父亲一直看好少禹你，你可知晓。”安伯川问。
安卿尘点头。
那一日，父亲将他叫到御书房内就是想要传位给他，可是他没有答应，不仅没有答应反而要父亲将真相告知天下，将帝位还给李家的人。
安平有苦难言，父子大吵一架，安卿尘扬长而去。
从此便立下了誓言：再不涉朝堂，不问政事。
此生他只想找到那个传说中还活着的人，做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便是最好的了。
可是，树欲静风不止。
他已经远离纷争了，还是难逃厄运。
“那时候皇兄觉得皇位和权力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安伯川说，“我是长子，从小就以长兄的要求对待自己，无论是功课还是习武从不敢马虎半分，对待弟弟妹妹们也是十分爱戴。”
“我以为皇位非我莫属。可是当父亲有意在你我之间选择的时候，那一刻，皇兄承认，我有了嫉妒心和私心。”
安伯川看着他，“对我而言如果坐不了大位便是一种耻辱。”
“可是父亲把皇位传给皇兄了呀。”安卿尘道。
那时候他已经退出了。
“是，可是我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解开。”安伯川剖白自己，“你是我的弟弟，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所以，当你皇嫂端给我那碗药的时候，我默许了。”
安伯川看着他，“少禹，皇兄做错了，看着你发病时候的痛苦，皇兄很快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没用了，我很自责，这些年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我亲手害了我的亲弟弟。”
“可是皇兄那个时候没有办法，我能力不如你，朝臣中支持你的人比支持我的人还要多，这让我很害怕很恐惧。
后来，为了皇位，为了安家的未来和辰儿，我选择了沉默。”
其实这是安卿尘早就知道的事，只是从安伯川的口中亲口承认，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因为嫉妒，为了皇位和权力，手足相残。
安卿尘觉得自己绝不会和他一样，做那样的事情。
可是，直到那日走出皇宫，安卿尘抬头看向圆圆的太阳，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竟半分都没有因为安伯川的忏悔而动摇过。
原来，心里有了目标人真的会变得冷血。
皇兄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他，也可以为了心爱的人，为了心中的理想，抢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然后将这一切拱手交到她的手上。
这个念头越发坚定，安卿尘想起方才皇兄的话竟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不是柳十七，恐怕皇兄这会儿要对着他的灵位忏悔了。
安卿尘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安伯川终于憋不住又一次吐了血。
柳十七的宅子里。
安卿尘默默地坐着，向她诉说着皇兄坦白的一切。
柳十七静静地听着，没有一句安慰，因为她知道安慰的话说出口对安卿尘只能是更深的伤害。
他现在一定难过极了。
那一日，安卿尘在柳十七府上住下了，他喝了很多酒实在走不了了，古竹照顾着他。
可是，一墙之隔，有黑衣人悄悄离去。
王乾坤一直派人跟着安卿尘，只是这位王爷行踪实在太过隐蔽，而且随时都有人跟随在左右。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黑衣人将目睹的一切报给了王乾坤。
他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王爷会对一个医女如此上心。
很多事情就是怕追根究底。
几日后，王乾坤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柳十七就是永昌帝最疼爱的小帝姬平阳公主。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让王乾坤兴奋了许久。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置安卿尘于死地了。
王乾坤带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去面圣了。
“陛下，平阳公主李乐还活着。”王乾坤道，同时抬起眼皮去看安伯川。
他如今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了。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仍旧觉得震惊。
“可当真？”
帝王的声音有些颤抖。
前不久，还是因为马元朗的事，京城中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那时候就听说平阳公主还活着。
“陛下，千真万确。”王乾坤接着说，“而且此人陛下也曾见过。”
安伯川说不出话来，心里头料想的事情又一次要发生了吗。
“就是煜北王府中的医馆，那个叫柳十七的小娘子。”王乾坤将调查来的柳十七的资料和曾经柳太医的资料一并呈送上去。
王公公接过卷宗的时候恨不能一脚踢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安伯川颤抖着双手打开卷宗，证据确凿，而且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的四弟安卿尘早就知道了此事。
自然，卷宗被王乾坤改过了。
将安卿尘说成是多年前就蓄谋已久，一直在寻找平阳公主的下落，并且早就将人带在身边……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安卿尘对柳十七格外不同。
“他想做甚？”安伯川问。
颤抖着手提起御笔，道：
“秘密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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