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撒谎

夜色浓稠，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十七。”安卿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他看着她，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为我担心，是我不好，遇到任何事总是先想着逃避。”

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他的母亲。

“直到避无可避的时候才会想去面对。”这是安卿尘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剖白自己，“我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然后默默地去做，所以有些事情，当我觉得我做好了、做到了，别人都会看到，那时候不用多说该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他就是如此行事风格。

“可是，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有些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眼泪蓄泪，“我才刚开始要去证明真相，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失败过太多次了，父亲安平的清白，母亲得去世，曾经觉得最对不起的平阳公主……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安卿尘晚了一步，没有来得及去救她。

“你说得没错。”安卿尘逐渐冷静下来，“我一早就猜到了皇后，至于皇兄……”

他接过柳十七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推测如你所说，可是我仍旧不愿面对。”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那是我最亲近的皇兄。”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又大又圆的明月挂在天上，那一刻，让安卿尘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

“曾经有一年夏日，我记得那时候还有荷叶，池塘里的青蛙和树上的知了叫得很响。”他说，“我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总是会偷偷跑去找大哥。”

那时候的安卿尘还是安卿尘，是安平将军府上的四公子，而安伯川是长子。

“你大哥深夜也不睡觉吗？”柳十七问。

“大哥总是在做事。”安卿尘笑道，“不是在练武就是在读书，他那个时候每日只睡三四个时辰。”

柳十七点头，难怪。

这样一个勤奋的人，又是嫡长子，对于皇位和权力的执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同他争，因为在他心里这本就是属于他的，更何况他为此还付出了许多。

“每每这个时候，大哥总是会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带着我一起上床，然后他就会念书给我听，直到把我哄睡着。”

安卿尘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温柔和眷恋。

“就连母亲有时候都嫌弃我烦，可大哥从未嫌过我。”

柳十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些记忆王爷珍藏在心里就很好了。”

“是啊。”安卿尘说，“就算日后长大了，大哥也总是什么事情都顾念着我，想着我。”

柳十七想起了唐术曾经跟她说起过的事情，问道：

“所以王爷后来才会不愿意做楚大人的学生？”

安卿尘知道她会问这个。

点了点头，说：“我也顾念大哥。他会照顾我会护着我一辈子，即便别人再说我多么优秀，即便父皇曾经真的要传位给我，我都拒绝了。”

他看着她：“柳十七，我跟你一样，对于这个王爷，对于那个帝位，我从未想过，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好的，我只想过我的日子。”

柳十七点头，这种感觉她也同样有。

可是，很奇怪。

安卿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柳十七只是个普通的医女，怎么会也有这种感觉呢。

“所以，即便皇兄对我做了什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安卿尘的话题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对于安伯川默许唐玉容给他下毒这件事，他虽难过却无法追究。

“谁都会犯错，对吧。”安卿尘看着柳十七，“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那个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呢。”

柳十七想了想，说：“是。”

安卿尘又问：“其实皇兄是骗了我的，对吧，可是我觉得他的欺骗情有可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

柳十七：……

“王爷今日怎么了？”她觉得他的思维实在太跳跃了。

之前在为亲爱的皇兄亲自给他下毒而难过、沮丧，之后又回忆起儿时的点点滴滴，现在倒好，想要原谅他……

“王爷的意思，这些都不追究了？”她问。

安卿尘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原本没想说起这些，今日只想向她表白，探明她的心意，可是话题说着说着就绕到这上头来了。

所以，干脆也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吧。

“我觉得……”柳十七想了想，“如果王爷不愿追求那是王爷心胸豁达。”

“什么豁达，王爷什么不追究。”

大门没有关紧，被双福一把推开。

“王爷，您这一回可不能心慈手软。”

双福是奉命来送药的，两只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滚烫的药碗，他直接用脚踢开了门，却从未想过里头的人是不是不方便。

不方便也已经这样了，在听到安卿尘的话，双福坐不住了：“王爷是想不了了之吗，不能够，我双福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出去。”安卿尘撵他。

双福还在说：“王爷，您不能这样，您每次都这样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若不是柳十七使劲将他推出门，恐怕这会儿安卿尘就亲自动手了。

吃药这事不能耽搁，柳十七将药碗端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直到能入口的温度。

递给安卿尘，问：“王爷还没回答我呢。”

她一双杏眼灼灼地盯着他，看得安卿尘想躲避她执着的目光。

“我先吃药。”

他端起药碗一口气干了个精光，那股子苦涩弥漫口腔，顺着嗓子眼流到了胃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太苦了。”安卿尘愁眉苦脸。

然，下一瞬，一个温润柔软的嘴唇就碰到了他的唇上。

小小的，软软的，像棉花更像云朵……

只是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在安卿尘反应过来之前，柳十七已经红着脸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屋内静默，安卿尘恍如隔世。

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都还没有准备好……

“王爷。”柳十七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呆呆的心里觉得好笑。

安卿尘这个人傻的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我们说好，我们两个谁都不许欺骗谁，好吗？”

“当啷”一声，药碗掉落，碎瓷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