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默,只能听到低沉的风声吹过,带起了树叶沙沙作响。
死一般的沉寂。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片刻后古竹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安卿尘静静地看着他,将他查到的关于柳十七这五六年来的一切都告知了他。
“这些事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安卿尘攥紧的手微微松开,“古竹,你是她的侍卫,就是她唯一的家人,你是想让她更好更快活,还是……”
“你是安平的儿子,安伯川的弟弟。”古竹打断了他的话,意难平道:
“你跟我说这些话,是想维护你们安家现有的一切,是想让我放弃夺回的一切吗,那是陛下交给我古竹的任务,是我此生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守护平阳公主。”安卿尘提高了声调,一脸愤怒,“而不是让她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甚至丧命。”
古竹沉默。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比起夺江山,他更在乎公主的安危。
当年,永昌帝曾将二十大箱国库银交给古竹,让他带着公主和所有的一切去浙西找柳太医,隐姓埋名活下去。
他说:“夺江山是后话,如果那样就让百姓再次民不聊生,让我的孩子陷入困境,我宁愿放弃一切,只为天下苍生平安,我是帝王,更是一位父亲。”
至于这些年他心中的执念,那是他想为平阳公主做得更多。
早知道这些年她会受到这样的苦楚,他宁愿不入京,也要留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古竹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骑虎难下,他究竟该如何做。
一夜无眠。
古竹如此,安卿尘亦是如此。
柳十七每日都在询问古竹的伤势,他觉得该是让她们见面的时候了。
三日后,古竹已经能少量进食的情况下,安卿尘将柳十七接了过来。
上一次见面时间太过短暂,二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这一次柳十七一见面却只顾着哭,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两盏茶后,她才止住哭声,仔细查看一下古竹的伤势,确定无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古竹自从在安卿尘那里听到了这些年柳十七发生的一切,心里十分自责,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在她身边,没有保护好她所致。
面对柳十七的关心和紧张,更加无地自容。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许多苦,是阿兄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古竹满脸愧色。
柳十七拼命摇头:“这跟阿兄没有关系,我没有受苦,我过得很好,倒是阿兄你,受了这样重的伤,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经历过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了。
亲兄妹的一般的情谊,古竹实在不忍心看到公主再受到伤害。
“阿兄。”柳十七问,“那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仍记得他说过的只言片语。
“没有。”古竹笑笑,“就是想念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阿兄那日说起殿下,还说了好几遍,究竟是什么事?”
她记得清楚,让古竹不敢再随意敷衍。
“阿兄是想说,殿下能护着你,让阿兄也放心不少。”
他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柳十七凝眉想了想,也想不清楚他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算了,这事不重要,阿兄说没什么那就是没什么。
柳十七又一次亲自为古竹煎药、喂药,在伤口上重新上药、包扎。
看着她忙里忙外却井然有序的模样,古竹再次想起了安卿尘的话:“你知道她追求的是什么吗,你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吗……”
“十七。”古竹唤她。
“我在这。”柳十七端着新的水盆进来,“我再帮阿兄擦一下。”
她笑盈盈地,做这些粗活做得得心应手,却让古竹更加难过。
“你告诉阿兄,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很好。”柳十七笑得很开心,“我开了医馆,大家都挺信任我的,忙是忙了些,可是能继承爷爷的衣钵,也算对得起他老人家的临终嘱托。”
古竹也想起柳太医临终前的遗言:让柳十七继承自己的衣钵,好好钻研医术,过轻松自在的日子。
“十七。”古竹又一次开口,“那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啊。”柳十七道,“钻研医术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我觉得很开心很有满足感,而且阿兄,我的医馆很赚钱的,里头还有王爷、唐大人、楚大人、潇雨……好多人的股份,我得好好经营下去,既能帮助百姓治病减少痛苦,又能帮我的朋友们赚银子。”
古竹笑了,安卿尘说得对,她的确喜欢的不是权力和皇位,她喜欢医。
“阿兄,你也别在军营里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宅子,还立了户,咱们有自己的家了,我不想让阿兄再有危险。”
柳十七趴在古竹的胳膊上蹭着,像极了小妹妹对兄长的撒娇。
“阿兄也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他说。
“可是现在就已经有了最好的生活呀。”柳十七道,“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畅想未来,古竹的思绪却已经翻乱不堪。
他究竟该怎么做?
兄弟们已经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了,而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公主再失望、再担惊受怕,甚至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那一日,柳十七从煜北王府出来的时候情绪非常好。
安卿尘亲自将她送到府门口,在确定了古竹没有跟她坦白的时候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但是,对于柳十七的身份,这仍是安卿尘最大的软肋和痛点。
“王爷,最近是不是经常有古怪的事情发生?”
柳十七想起了那一日老妈妈的话,询问安卿尘。
安卿尘摇摇头,他最近一颗心扑在古竹身上,没精力过问其他。
“那就好。”柳十七点了点头。
自那日后她又特意留心了一段时间,发现好似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许多人都是不知道的。
或许是什么人胡乱编造的怪力乱神的谎言吧,柳十七点点头回府去了。
安卿尘驻足门口良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或许,他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