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缕斜斜的阳光照进来,铺陈满殿金色,与这金碧辉煌的一切相映成趣。
楚大人一身素衣坐在安伯川对面,帝王今日没有高高在上,面对当代大儒,他秉承着自己为学生时的恭敬和谦逊。
“朕听明白了。”安伯川点头道,“老师的意思是想找一个学生,继承衣钵。”
楚昌茂笑着点头:“正是。”
面带微笑,气定神闲,老大人的眼神却始终落在安伯川的目光中,那一瞬,安伯川一下子明白过来老人家说的是谁了。
那个他曾经千方百计想收之为学生的人,现在,老人家仍旧锲而不舍。
安伯川:……
还真是固执。
“老师是想让朕去跟少禹提?”安伯川问。
楚昌茂点头:“老夫去说又要碰一鼻子灰,再说,是他介绍了神医娘子治好了老夫,老夫却又要来为难他,老夫,有点张不开嘴。”
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羞怯。
安伯川:……
所以你让我去说。
安伯川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当年,他曾为了自己的执念与父皇决裂。
虽然作为兄长,安伯川并不知道安卿尘究竟为什么同父亲水火不容,可是他知道,若不是因为安卿尘的臭脾气,这个皇位恐怕也不会轮到他,而且,更不会有安卿尘不问政事的这些年。
可是,人老如顽童,面对楚昌茂的要求,安伯川也只有答应的份。
其实,安伯川还有一个私心,这些年年纪大了,他始终觉得自己提防安卿尘过于紧张了。
“这么多年,老四从来也没有过非分之想,甚至都懒得来管朝廷里的事。”
安伯川躺在自己的软榻上,道:“所以朕就答应了,朕觉得亏欠了老四。”
唐玉容的一双玉手正在为安伯川按摩,听到这话,纤纤细指停顿了一下。
安伯川感觉到了皇后的沉默,问:“怎么了,皇后觉得不妥。”
自打贵妃的事情过后,帝后虽然关系缓和了许多,可是不管在安伯川还是在唐玉容心里都隔着一层,二人十分默契地表现出恩爱如初的模样,其实内心则截然相反。
有些事发生了,你就不可能当它没发生。
被突然问话,唐玉容回神:
“臣妾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老四都不参与朝堂之事,陛下这样贸然替他答应,他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嘴上这样说,可是唐玉容心里的担忧却并非如此,她不愿意安卿尘接触朝堂,更不愿意安卿尘接触朝廷里的官员,对于他带柳十七去给楚大人治病这件事,唐玉容一直都觉得没这么简单。
安卿尘是什么人,哪里是安伯川能比的。
如果他这个弟弟但凡有一点觊觎权力的心思,恐怕这个皇位都没安伯川什么事。
但是这些话唐玉容不会说出来,自己这些年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能防得住安卿尘。
他终于还是要回来了吗,如此一来,楚大人必定是帮着安卿尘的,难道陛下看不出来。
“你放心,这些年老四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安伯川道,“楚大人年纪大了,若是能有人继承他的衣钵,这个人又是皇室之人,与皇家与辰儿都是好事。”
唐玉容:……
绝望了,她早就该知道自己的夫君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将大夏搞得乌烟瘴气,他却浑然不觉。
“既然陛下已经思虑周全,臣妾没什么可说的。”唐玉容递上燕窝,“陛下喝了燕窝早点休息吧。”
这里头的药剂的分量似乎应该加大了。
安伯川饮下燕窝闭目休息片刻,再醒来时发现唐玉容还在身边。
“皇后怎么没去休息。”
“臣妾担心陛下,想等您睡熟了之后再走,您瞧,您这才睡了一炷香。”
安伯川看了一眼香炉,果然,可是这是好事啊,太医们也说自己只要不再嗜睡就是好转的迹象啊。
况且,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充满了力气。
又看了一眼刻漏,安伯川觉得自己精神焕发,火力也跟着旺起来,于是起身下床。
“陛下这是要去何处?”唐玉容问。
“呃,皇后回宫吧。”安伯川有些支支吾吾,“朕,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唐玉容愣了便刻便了然,起身告退。
安伯川唤来王公公:“让丽嫔准备接驾。”
王公公想劝,却看着帝王意气风发的表情,还是没说出口,赶忙退下去安排。
*
煜北王府。
安卿尘听闻安伯川答应了楚昌茂的要求,沉默不语。
他刚巧赶上今日发病,柳十七正在为他施针。
“王爷不想答应?”柳十七问。
“不,正好相反。”安卿尘道。
“王爷不是不参与朝堂之事吗。”柳十七从觉得最近安卿尘有些怪怪的,“这样不是会让王爷很难受。”
“或许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吧,时移势易。”安卿尘这会儿觉得身上已经轻松了,问:“你的兄长可找到了,闫将军最近忙茶马法的事,恐怕还要耽搁一段时间。”
柳十七点头,叹气道:“是啊,听说茶马法遇到了麻烦,都有官员全家被杀了。”
她说的是马元朗的事,安卿尘知道她对这些并不怎么关心,转移话题又问:
“你医馆的生意如何?”
“挺好的。”说到医术柳十七声音都变得十分轻松,“只是有些药材十分缺,我也不想再等了。”
安卿尘一愣:“那你打算怎么办。”
柳十七收了他背上最后一根针,道:“我在研究古方,打算自己研制药材,也未必就做不到。”
安卿尘自然知道她的医术和她钻进去的那股子全身心投入、废寝忘食的劲儿,点了点头道:
“恐怕是极辛苦的一件事。”
“我不怕。”柳十七说,“为了王爷,为了我的病人,我不能允许有人作恶多端,拿着别人的命开玩笑。为了自己的目的,要用这么多流民做样本试验自己的药材,实在是草菅人命,太可恶了。”
流民的脉案、皇帝陛下的病症,还有皇后送过去的燕窝,以及燕窝背后她们究竟还做了什么……柳十七觉得这背后下毒之人对药和毒的造诣颇深,若是能用到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