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阵寂静,能听到初夏的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
皇兄什么时候下诏让他府中的人入宫却不跟他知会一声,安卿尘觉得有些生气。
事出有异必有妖,恐怕这一次他们没安好心。
但是这些是不能让柳十七知道的,安卿尘安慰她道:
“哦,此事之前皇兄跟我提及过。不用担心,例行诊脉而已,你尽管放手去做,陛下的身子你大致也是了解的,至于皇后……”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开始不再称呼唐玉容皇嫂了。
“皇后不会怎样的。”
因为她还没到该动手的时候。
但是对于宫里频频召见柳十七,安卿尘心里越发不安。
他们难道发现了她的身份,还是听到什么风声。
“王爷。”柳十七唤他两三声安卿尘才回神。
“王爷怎么了?”
“没事,或许是,困了吧。”
不能再说了,“皇后娘娘多半会陪伴在陛下身边,你如常便是。”
“好。”柳十七松了一口气,安卿尘知道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笑道:
“那王爷赶快回去休息吧。”
“嗯。”安卿尘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柳十七。”
“嗯?”柳十七大也看着他。
月色下,少女肌肤雪白如玉,眉眼如画,眼角上翘似那勾人的狐仙,朱唇皓齿,莹莹润润,尤其眼角那一颗朱砂痣格外夺目。
“你的朱砂痣,是天生的吗?”
柳十七:……
她没想到安卿尘会问这个。
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几年前一场大火烧出来的。”
天知道这一刻,安卿尘的心跳得有多快。
一场大火,险些将她烧死,从此以后便失忆了……
平阳公主,柳十七。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
“哦,没什么。”安卿尘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哑声道:“赶快睡觉吧。”
柳十七福礼,二人各自回房。
翌日一早,宫里就来了人,这回不再是那位杨公公,换成了安伯川身边的王公公。
“王爷尽管放心,有老奴在,定会护十七娘子周全。”王公公一边将林伯给的银子揣入怀中,一边笑道:“王爷回吧,老奴走了。”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安卿尘收回视线吩咐双喜道:“备车,去夏府。”
*
柳十七入宫,帝后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不是在大殿,而是在御书房内。
她见到了当今的陛下。
安伯川穿了一身中衣,看样子像是刚吃过药,屋子里弥漫着药的苦味,皇后唐玉容正在给他擦去嘴角的药汁。
柳十七叩头行礼,被叫起来的时候才敢偷看一眼。
皇帝很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兄长,胖胖的,一脸和善。
可即便如此,毕竟是久居高位之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不怒自威的严肃仍叫人胆寒。
“你就是神医娘子柳十七?”安伯川问,语气中难掩惊讶,“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民女柳十七并非神医,那都是坊间传闻,不足信。”柳十七恭敬回答。
“嗯,很好,稳重有礼,是个见过世面的。”安伯川看着心情不错,“来,你替朕把把脉,看看朕的身子究竟如何。”
说完便自己撸起袖子,柳十七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见她点了头,这才上前诊脉。
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让皇后唐玉容很是受用,这说明柳十七记着她的举荐之恩,虽然她并非真心举荐。
诊脉的时候柳十七谨记安卿尘嘱咐她的话:不要皱眉,不要在表情上让别人看出来。
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这对病人很重要。
只要大夫皱眉或者表现得紧张,病人只会更紧张。
虽然此刻柳十七内心十分慌张。
因为从脉象上看,安伯川的病情竟和普济寺的流民一般无二。
这说明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
难道是崔家,可是崔家远在洛川,怎么可能同时给陛下和流民下毒,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神力,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崔家已经被斩首了,为什么陛下的毒还是会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那么,就说明这下毒之人就在陛下身边。
“回陛下,并无大碍。”
柳十七只说了安卿尘给他看过的御医脉案上写的病症,又加一句:“平日多吃些滋补的食物,少熬夜。”
安伯川笑道:“果然是神医,说得没错,朕的确睡得晚了些。”
皇后唐玉容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柳十七,笑道:“陛下何止是睡得晚了些,陛下几乎日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这可是连燕窝都补不回来的。”
柳十七默默无言,看着皇后侍奉陛下进食燕窝,心里终于明白了为何京城里的药铺、医馆总是缺药。
那是因为有人故意不让医者用药。
所以,这管制药铺、医馆之人便是下毒之人。
如此一想,柳十七心里有几分激动,想着赶紧回去将这个结论告诉安卿尘。
“神医娘子。”
皇后唐玉容道,“你来告诉陛下,臣妾给陛下用的这碗燕窝可是好东西。”
话题落到了燕窝上,柳十七知道躲不过去,心里却不发怵。
或许,唐玉容也已经怀疑到了安卿尘和自己。
所以,眼下该怎么回答。
柳十七上前端过燕窝装作十分仔细地查看。
目光余角能看到皇后娘娘作势十分轻松坦荡实则眸中犀利狠绝的光芒。
“陛下,您不是听说了吗,有人说臣妾每日给陛下用的这碗燕窝有问题,说臣妾想要谋害陛下。”
“皇后想多了,朕又不是老糊涂,怎会信那种无稽之谈。”安伯川拍着唐玉容的手安慰,眼神却看向柳十七,“不然让神医娘子说,也好为皇后证言。”
是啊,这个问题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柳十七心里明白,如果她说出了燕窝的问题,那么她今日就会死在这里。
如果她顺着唐玉容的话,说燕窝没有问题,那就是在替唐玉容证言。
也就是说,她就被划归到唐玉容的阵营里。
柳十七对这些无所谓,可是他们谋划的是她背后的人。
柳十七属于唐玉容的阵营,那安卿尘呢……
她是他的医官,安卿尘不可能不知道柳十七的行为。
所以,怎么办。
柳十七心里很难受。
那种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的感觉。
这一刻,她大概能体会到安卿尘的难处了。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柳十七站在那里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既不得罪帝后,又能保全自己和安卿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