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日子就过得飞快。
许多事情也陆续有了着落。
首当其冲的便是杜聪负责查的北地流民案,若说起这桩案子其实不该都察院管,可是杜聪曾亲临现场,所以有督查督办之责。
有他盯着,官员们不敢懈怠,案件查出来始末上报皇帝陛下,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发了水患淹了田地,之后百姓没了糊口的营生便开始往京城谋生路。
可问题是,田地被淹了总该是有归属的,即便是被毁坏了庄稼那该谁的地总不会错。
问题就出在这上头,田地无主。
淹坏的不仅仅是田地、农庄、房舍,还有户籍和身契,偏巧都毁掉了,也就是说,官府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来是谁的地,空口白牙,听谁的都不是。
“这场水灾可真是长着眼睛淹啊。”都察院内部值会上,有人阴阳怪气。
“恐怕就是有人动了手脚。”也有人直言不讳。
“那动了手脚的人究竟目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那些田地,想要据为己有。”
“那简单了,查查现在田地归谁就是谁动了手脚,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干系,顺藤摸瓜总能摸到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于是便派人又去查了一轮,结果还真查出来一批人。
对,不是某个人或者几个人,是一批人。
然,这批人不仅涉及了衙门的各个关口,竟还连带着几任官员,有的甚至都已过世了。
都察院内一片沉默。
这背后的问题可就大了。
最起码这种行为已经十年之久了,十年前是什么时候,还是大庸时期,也就是说,这是自前朝遗留下沉疴已久的毛病。
这如何去查?难不成要去查前朝的人。
可是,既然是前朝的毛病又是如何遗留下来并且传承下去的呢。
案卷摆在皇案上,安伯川皱着眉头扫了一眼。
这于他而言是个耻辱。
北地是大夏的边境,也是当年安平打过仗的地方,包括应天、宣化、广平、兴德、綦江等五府州市他的起家之地,后被称为“兴王之地”,也就是那几场仗打下来,安平被永昌帝封了长赢王。
意义不同,感情特殊。是以安伯川为了纪念安平,而且这五府州长期承担粮饷夫差和徭役供给,特下令将这五地的夏税秋粮和官田统统减半。
为的就是让百姓念及陛下的好,可谁知,到了征税的时候,这些州、县数十万官田的夏税秋粮并无一粒收缴上仓,全部给这一批官吏勾结起来作弊私分了。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诡异之处就在于这背后贪墨之人竟勾连前朝。
众臣无人发言,安伯川便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道:
“此案涉及田地赋税,交给户部主办,唐术负责,马元朗胁从。”
二人领命。
朝会之后,马元朗惴惴不安地找到唐术,他正坐在户部值房内打瞌睡,见了马元朗只微微睁开眼皮瞥了一眼,继续瞌睡。
马元朗:……
“唐大人。”马元朗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下官想同大人请教一下,案子该如何查,其中勾连太深,恐怕……”
他话没说完,留了一半看着唐术,意在试探他的态度。
“恐怕什么。”唐术懒洋洋开口,“恐怕马大人的小九九藏不住了。”
一语惊人,马元朗即时汗如雨下。
他猜到了唐术会怀疑他,却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勾连前朝。”唐术坐直身子,冷笑道:“满朝文武一一数过来,除了你马大人还有谁?”
还有谁,当然还有那个谁。
可是马元朗不敢说。
也不能说。
“不不不,唐大人此言差矣,下官……”
马元朗想要否认,可是唐术不给他机会,人已经站起来走了。
望着那潇洒的背影,马元朗一阵一阵地出汗。
明明还只是初春的季节,怎么整日一身一身地换衣裳。
马元朗垂头丧气地回府,面对夫人尚氏的询问也是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先不说。
唐术在户部任职多年,以他的谋算和他方才的态度,此事恐怕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也就是说,唐术其实手里早就握有他的把柄,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马元朗心里生出恶寒,如果唐术想办他恐怕现在他早就不能稳坐家中了。
不管他想干什么,马元朗打定主意,不就是把柄吗,他以为自己没有他唐术的把柄吗,大不了硬碰硬鱼死网破。
不但唐术,连安卿尘也别想躲过。
想到这里,马元朗摸了摸脖颈处的那道伤疤,那是安卿尘给他留下的,这个仇非报不可。
*
煜北王府。
柳十七可算是忙成了陀螺。
每日不但要看宅子、谈铺子,还要去买柜子、家私和一应用品,事无巨细繁琐得很。
安卿尘每日还盯着她练功,要求得十分严苛。
这才十多日而已,柳十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每日到了晚间就打瞌睡只想睡觉。
看着她辛苦中那份掩藏不住的快乐,安卿尘心里越发苦涩。
每日都在身边的人没觉得什么,这猛然就要离开,怎么却越来越不舍了。
甚至开始担心她一个女子自立门户会不会被人欺负,当然,他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可是毕竟不在身边,难免担心。
还有她的医馆,照柳十七的性子必然忙碌起来没个头,身子可能吃得消吗?
还有……
这一日,安卿尘特意将练功改成了骑马。
“骑马?为什么?”柳十七不解,她不会骑马。
“用的着。”
“可是我觉得我用不着。”
“本王说你能用着就是能用着。”安卿尘不容她说不,拉着就出了门。
柳十七也不是完全不会,只是十分不熟悉,坐在马上两条腿就开始打颤,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她紧张马儿比她还紧张,两个人就较上劲了。
“你……”安卿尘终于开口,“能不能不走。”
他问得声音很小,牵着马儿的手也攥得满手汗。
柳十七没有听到他问什么,只顾着自己紧张了,可是又听到他说话了,索性俯下身大声问:
“什么,王爷方才说什么?”
谁知这一声就在马的耳朵边响起,声音太大了,安卿尘吓了一跳马儿也吓了一跳。
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就见柳十七整个人就从马上直直坠落。